小陈站在玻璃门内,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该不该出去,该去哪辆车前。按照“惯例”,那位轩辕先生通常会坐在中间某辆车的后排。
他犹豫了半天,看着那几辆一模一样的黑窗红旗,最终决定往左边数第二辆车走去——纯属瞎蒙。
他刚迈出两步,走向左边。
“咔哒。”
右边,倒数第二辆红旗轿车的后车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虽然只开了一条缝,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小陈一个急刹车,连忙调转方向,又屁颠屁颠地往右边那辆车小跑过去,脸上努力堆起讨好的笑容。
然而,他刚跑到右边那辆车的车门旁,弯下腰,准备开口,那扇刚刚打开一条缝的车门,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又“咔哒”一声,慢条斯理地、稳稳地关上了!
关得严丝合缝!
小陈的笑容僵在脸上,弯着的腰也僵住了。
与此同时,左边,他最开始准备去的那辆红旗轿车,后排深色的车窗,却缓缓降了下来。
露出一张男人的侧脸。
大约三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棱角分明,肤色是健康的微黑,眉毛很浓,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中山装,没打领带,领口一丝不苟。
他没有看小陈,目光似乎落在前方的虚空,但那种久居上位的沉稳和无形中散发出的威严,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让小陈感到窒息。
是轩辕千山。
小陈心里暗骂一句“哪个瘪犊子耍我”,但脸上丝毫不敢显露,赶紧又调头,以更快的速度小跑向左边那辆降下车窗的车。
他来到车边,微微弯着腰,脸上是混合着惶恐和恭敬的复杂表情,刚想开口。
驾驶室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一个同样穿着黑色中山装、身形精悍、表情严肃的年轻司机跳下车,动作干脆利落。
他看也没看小陈,直接绕到后排,伸手就要去替轩辕千山开门。
小陈见状,下意识地也想凑上去表现一下,嘴里说着:“我来我来……”
那司机却像是根本没听见,或者说,根本无视了他的存在。
开门的动作流畅而迅速,手臂甚至“不经意”地往外一展,正好将凑过来的小陈不轻不重地、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给挤到了一边,踉跄了一下,差点撞到旁边猛士越野车冰冷的保险杠上。
小陈脸涨得通红,又不敢发作,只能讪讪地退开两步。
这时,轩辕千山已经自己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身材很高,比赵羲凰略高一些,挺拔如松。
随着他下车,其他几辆红旗轿车的车门也几乎同时打开,每辆车里都下来一到两个同样穿着深色正装、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随行人员,迅速而安静地汇聚到轩辕千山身后,动作整齐划一,沉默无声,却自有一股凝练的气势。
一群人,在轩辕千山的带领下,无视了旁边尴尬杵着的小陈,迈着沉稳的步伐,直接走向警局大门。
小陈如梦初醒,连忙小跑着上前,抢在前面推开沉重的玻璃门,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腰弯得更低了,活脱脱一副旧时茶馆伙计迎贵客的架势,只差喊一句“太君里面请”。
轩辕千山目不斜视,径直入内。
身后那群人也鱼贯而入,训练有素,经过小陈身边时,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他一点。
小陈最后一个跟进去,小心翼翼地缀在队伍末尾。
一行人目标明确,直接走向那条昏暗走廊的最深处,停在那扇特殊的金属门前。
轩辕千山微微抬手示意,身后一人上前,似乎准备采取某种方式开门。
就在这时,门内的灯“啪”一声亮了。
柔和的暖黄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
紧接着,没等外面的人有任何动作,那扇厚重的金属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拉开一道缝隙!
一个物件带着风声,疾速砸了出来,直冲轩辕千山的面门!
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玻璃香水瓶,里面淡金色的液体晃动着。
站在轩辕千山身侧、一个面容冷峻、太阳穴微微隆起的男子,反应快如闪电。
他右手看似随意地一抬,五指张开,如同铁钳般,在半空中稳稳地、悄无声息地接住了那个飞来的香水瓶,甚至没让里面的液体有太大的晃动。
然后,他手腕一翻,将香水瓶轻轻握在掌心,退后半步,垂下眼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轩辕千山神色未变,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目光平静地看向门内。
门已经被拉开大半,赵羲凰就站在门口,身上只穿着那件解开了扣子的白衬衫和短裙,赤着脚站在羊毛地毯上,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被吵醒的浓浓不悦和毫不掩饰的烦躁,眼神冰冷地瞪着门外这一大群人。
“小妹,”
轩辕千山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别闹了,回家。”
“滚蛋!”
赵羲凰的回答干脆利落,带着火气。
她甚至看都懒得再看他们,直接转身,走回床边,掀起被子,整个人连头带脚蒙了进去,只留一个起伏的轮廓,背对着门口,用行动表示拒绝。
轩辕千山看着她这副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的无奈。
他没再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抬了抬下巴。
身后那些随行人员,包括那个接住香水瓶的男子,瞬间领会。
没有任何犹豫,所有人动作整齐地向后转身,迈着无声但迅捷的步伐,如同退潮般,快速而有序地退出了这条狭窄的走廊,退回到外面的大厅,将空间完全留给了门口的轩辕千山和房间里蒙着被子的赵羲凰。
小陈正愣神呢,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一个退得稍慢的随行人员结实实撞了一下肩膀,那人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毫不犹豫地、像是跨过一块挡路的石头般,直接从踉跄着差点摔倒的小陈身上跨了过去!
小陈“哎哟”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尾椎骨一阵钝痛。
他也顾不上疼了,连滚带爬地,赶紧跟着这群煞神往外挪,一直挪到大厅里,才敢扶着柜台慢慢站起来。
大厅里,那群随行人员已经如同标枪般分立两侧,站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仿佛一尊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只有肃杀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小陈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也只能学着样子,僵硬地贴着柜台站好,大气不敢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大约过了十分钟,也许更短,走廊深处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轩辕千山走了出来。
和进去时不同,此刻,他怀里抱着一个人,用那件赵羲凰之前搭在椅背上的黑色风衣,将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裹得像一个密不透风的茧,只露出一小缕散落在外面的黑色长发。
风衣的下摆垂下,隐约能看到,她原本裸露在外的、穿着黑丝的腿部,也被另一件不知从哪儿来的、深色的男士外套仔细地包裹住了。
轩辕千山抱着她,步伐很稳,手臂有力。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脖颈侧方,靠近喉结下方一点的位置,一个新鲜的、暗红色的齿痕,在警局惨白的灯光下,异常清晰醒目。
小陈眼观鼻,鼻观心,立刻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目光死死盯着自己鞋尖上一点灰尘。
然后,他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小跑着,抢在前面,去给轩辕千山拉开警局的玻璃大门,脸上重新堆起殷勤的笑容。
之前那个把他挤开的司机,这次动作更快,已经先一步拉开了外面红旗轿车的后车门,一手护在门框上方,身姿笔挺。
小陈晚了一步,只能尴尬地站在旁边,看着轩辕千山抱着被裹得严实的赵羲凰,动作轻柔地将她放进宽敞的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关上车门。
那司机面无表情地绕回驾驶室,经过还站在车旁的小陈时,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与之前挤开他时如出一辙,甚至更冷。
小陈脸上的笑容僵住,后背又是一凉,连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引擎低沉地启动,车队如同来时一样,井然有序地调头,驶离,很快便消失在凌晨更加深沉的夜色里,只留下警局门口空荡荡的街道,和依旧僵硬地站在门口、仿佛做了一场光怪陆离噩梦的小陈。
夜风一吹,他才猛地打了个寒颤,感觉到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