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幔帐,缓缓笼罩了大地。
白日的余温迅速消散,荒野的寒风开始呼啸。
官道在夜色中变得模糊不清,坑洼难行。
赵平天勒住缰绳,让踏雪停了下来。
“晚上赶路不安全,尤其是这条官道。”
赵平天跳下车辕,对紧挨在一起取暖的秋月和秋水说道,“董卓虽死,但他麾下那支‘凉州鬼骑’可还没清理干净。”
“凉州鬼骑?”秋月小声重复,光是这个名字就让她打了个寒颤。
“听着吓人,其实是活人,”
赵平天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黑暗的旷野,一边解释道,“只不过是一群穿着特质重甲的铁王八。人马皆披重铠,寻常刀剑难伤,冲锋起来如同鬼魅压境,故称‘鬼骑’。”
“董卓那老贼,为了打造这支骑兵,耗费了不知多少铁料和心血。只因选拔和装备要求太高,折腾了多年,也才凑出寥寥数百骑。他原本是想把这支奇兵藏到拥有数千之众时,再放出来横扫天下,可惜……”
他嗤笑一声:“计划还没开始,他自己就先下了黄泉。估计这帮躲在哪个秘密营寨里的鬼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家主公已经没了脑袋。”
赵平天语气轻松,但眼神却透着凝重。
他自是不惧这些铁罐头,以他的武功身法,即便不能速胜,脱身也绝非难事。
但他担心的是,一旦在夜间被这群悍不畏死、防御惊人的鬼骑缠上,混战之中,很难护得秋月和秋水周全。
这两位娇滴滴的侍女,可经不起凉州鬼骑的一次冲锋。
“前面有个驿站,我们去那里将就一晚,总比在这荒郊野岭喂狼强。”
赵平天指了指前方隐约可见的一点微弱轮廓。
三人驾着马车,小心地靠近那座废弃的驿站。
离得近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混杂在夜风中扑面而来。
驿站的大门歪斜地敞开着,借着朦胧的月光,可以看到门板上、墙壁上,溅满了已经发黑的血迹,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土坯墙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刻爪痕,仿佛有什么野兽曾在此疯狂肆虐。
赵平天目光一扫,心中已然明了。
这痕迹,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被“尸疠”抓咬过的特征。
看来,司马懿或者张角散播出来的那些鬼东西,已经蔓延到了洛阳城外的官道沿线。
他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脸上却不动声色。
这事是他暗中推动的利器,如今连十八路诸侯都还被蒙在鼓里,他自然更不能在秋月和秋水面前露出破绽。
难道要告诉她们,这宛如地狱的景象,多半是出自你们这位新主公的谋划?他只能选择沉默,假装这与自己无关。
秋月和秋水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吓得脸色煞白,一左一右紧紧抱住了赵平天的胳膊,娇躯微微颤抖。
“别怕,有我在。”
赵平天感受到她们的恐惧,干脆伸出双臂,揽住她们纤细的腰肢,将她们半拥在怀里,给予一些温暖和支撑。
“我们进去看看,找个相对干净的房间过夜。”
他一手一个,搂着两女,迈步踏入驿站院内。
院子里同样一片狼藉,散落着破碎的桌椅和不明身份的残骸。
赵平天示意两女跟在身后,自己则走在前面,挨个房间检查。
他并不推门,而是直接抬脚,“砰”、“砰”地将一扇扇房门踹开,动静极大,既是探查,也是惊走可能藏在里面的蛇虫鼠蚁或是更糟糕的东西。
连续踹开几间厢房,里面都是血迹斑斑,甚至还有残缺的尸体,显然经历过惨烈的搏斗。
直到走到驿站最里面,正中间的那间上房。
赵平天依旧是一脚踹开房门,灰尘簌簌落下。
这间房相对完整许多,虽然家具东倒西歪,但地上没有明显的血迹和尸体。
只有靠近窗台的位置,有一滩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窗棂上也有一个模糊的血手印。
看情形,像是有人在此遇袭,惊慌失措地想翻窗逃跑,却可能因为伤势过重,直接从窗台摔了下去。
“就这里吧。”
赵平天松了口气,“把窗户堵死,我们就在这将就一晚。”
秋月和秋水虽然依旧害怕,但见这房间还算“干净”,又有赵平天在旁,心下稍安。
两人连忙动手,将房间里一张沉重的破木桌费力地挪到窗边,将窗户堵得严严实实,又简单清扫出一块地方。
赵平天则将马车赶到驿站破败的马厩旁,卸下踏雪,喂了些草料和水。
他拍了拍踏雪的脖颈:“老伙计,今晚警醒点。”
踏雪通人性地蹭了蹭他的手。
回到房间,秋月和秋水已经将从马车上取下的绒毯铺在了地上。
夜色深沉,荒野的驿站中,唯有风声呜咽,偶尔夹杂着不知名野物的嚎叫。
两位侍女紧紧依偎在赵平天身边,在不安与疲惫中,渐渐沉入睡眠。
第二日天光微亮,晨曦透过破败窗棂的缝隙,在布满灰尘的房间里投下几道微弱的光柱。
赵平天率先醒来,他内力精深,只需浅眠几个时辰便能恢复精力。
他刚欲起身,目光扫过房间角落,动作不由得微微一滞。
只见房间那些阳光尚未照射到的阴暗角落里,不知何时,竟密密麻麻地蜷缩着数十个身影!
它们皮肤惨白,肢体扭曲,正是昨夜他下令驱赶的尸疠。
这些畏惧阳光的怪物,竟趁着后半夜天色最暗之时,又偷偷溜了回来,在此沉眠。
它们一动不动,如同腐朽的雕像,只有偶尔从喉咙里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嗬嗬”声,证明它们并非死物。
赵平天眉头微皱,侧头看了看依旧依偎在自己身侧熟睡的秋月和秋水。
两女经过一夜安眠,气色好了许多,睡颜恬静,显然对周遭潜伏的恐怖一无所知。
赵平天不想惊动她们,压低声音,对着那些阴影角落冷冷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滚出去睡。”
声音虽轻,却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那些尸疠身上。
顿时,几十双翻白的、没有瞳孔的眼皮猛地掀开,露出浑浊的眼珠,齐刷刷地“看”向赵平天的方向。
它们在辨别出赵平天身上那独特的气息——那是张角通过“尸疠神”烙印下的、让它们本能畏惧又必须服从的印记后,僵硬扭曲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极不情愿的神色,但最终还是迟缓地、歪歪扭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它们动作笨拙,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轻响,一个接一个,如同提线木偶般,默默地、安静地挪出了房间,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看着最后一只尸疠消失在门外,赵平天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依旧压得很低:“把驿站里其他还在睡的,都带走。此地,不准停留。”
门外传来一阵更加细微的、窸窸窣窣的移动声,很快便彻底安静下来。
驿站内外,那些不祥的气息消散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