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卷着渭水的水汽,吹进了巍峨的宫城。
章台殿内,嬴稷看着风尘仆仆的玄甲军副将,听着他讲述联军伐齐的后续,忽然放声大笑。
“好!好一个赵惠文王!”秦王拍着案几,眼中满是戏谑,“居然说我大秦不配分齐国的土地?还把玄甲军赶了回来?他以为赶走的是一支军队,殊不知,是把六国最后的生机,亲手掐断了!”
林砚站在一旁,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
一万玄甲军昨日返回咸阳,个个面带愠色。据副将禀报,赵惠文王在联军攻占临淄后,态度变得极为傲慢,不仅拒绝让玄甲军参与分赃,还当众宣称“秦国未出全力,不配染指齐地”,甚至派兵“护送”玄甲军出境,言语间满是轻蔑。
“王上英明。”林砚拱手道,“赵王此举,恰好印证了六国联盟不过是昙花一现。他们既想借我大秦之力削弱齐国,又想独占胜利果实,如今反目,正是我大秦所乐见。”
“何止乐见。”嬴稷收敛笑容,眼神变得锐利,“这赵惠文王,比他父亲赵武灵王差远了。赵武灵王虽与我大秦为敌,却有雄才大略;他倒好,刚取得几分胜绩,便忘乎所以。”他看向李斯,“齐国那边,可有动静?”
李斯出列,躬身道:“回王上,齐国残余势力派使者来,愿割让最后三五座城池,向我大秦求和,只求保留宗庙。”
“求和?”嬴稷冷笑一声,“如今的齐国,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哪有资格谈条件?”他顿了顿,“暂且不理会,让他们吊着。”
林砚接口道:“各国在齐国掠夺一番,怕是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以为能安稳度日了。”他语气带着几分嘲讽,“说到底,他们还是没看清形势,以为我大秦会满足于削弱齐国,殊不知,这只是开始。”
“说得好。”嬴稷赞许点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我大秦名正言顺出兵,且无人能置喙的理由。”
殿内众人都明白,秦王口中的“理由”,是要彻底打破六国的侥幸心理,让他们知道,秦国的目标从来不是偏安一隅,而是天下。
***等待的时间,并未持续太久。
三日后,宫门外传来通报:“韩国使者求见,言愿与我大秦永结同好,世代通婚。”
嬴稷听到消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同好?通婚?”他看向李斯,“你怎么看?”
李斯眼中精光一闪:“王上,这正是天赐良机!”
“哦?”
“韩国自伊阙之战后,国力大损,如今见齐国衰败,赵国骄横,便想依附我大秦以求自保。”李斯分析道,“他们以为,只要放低姿态,便能苟延残喘,却不知……”
“却不知,本王要的,不是一个依附的属国,而是一片彻底归顺的土地。”嬴稷接过话头,语气斩钉截铁,“来人。”
“在!”侍卫应声上前。
“将韩国使者拖出去,斩了。”嬴稷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对外宣称,韩国派刺客潜入咸阳,意图行刺本王,罪无可赦!”
“王上英明!”李斯与林砚齐声应道。
满朝文武虽有惊讶,却无人反对。他们早已习惯了秦王的雷霆手段,更明白,这是秦国吞并韩国的最佳时机。
韩国使者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来求和的,为何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他的头颅被悬挂在咸阳城门上,旁边的木牌上写着“韩贼刺客,妄图弑君”八个大字,引得百姓围观议论。
“韩国疯了?居然敢派人刺杀王上?”
“怕是活腻了!我大秦刚助联军破齐,国力正盛,他们这是自寻死路!”
消息很快传出咸阳,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三日后,秦王下旨:“韩贼弑君未遂,罪不容诛!朕命白起为帅,率十万大军,讨伐韩国,犁庭扫穴,以儆效尤!”
白起接到旨意时,正在河西操练兵马。他看着手中的兵符,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翻身上马,高声下令:“传我将令,十万锐士,即刻集结,目标——新郑!”
黑色的洪流再次涌动,这一次,比攻打伊阙时更加迅猛。
秦军的攻势,如同摧枯拉朽。
韩国本就国力空虚,精锐在伊阙之战中损失殆尽,面对白起率领的虎狼之师,根本不堪一击。秦军所过之处,韩国城池望风而降,偶有抵抗,也很快被碾碎。
第一日,秦军攻破韩国边境重镇成皋;
第五日,兵临南阳郡,守将献城投降;
半月后,秦军渡过颍水,直逼韩国都城新郑。
韩国朝野上下,一片恐慌。韩王派人向魏、赵、楚等国求援,使者派出了一批又一批,却都石沉大海。
“魏王说,国内空虚,无力出兵!”
“赵王说,韩国引火烧身,咎由自取!”
“楚王说,路途遥远,鞭长莫及!”
坏消息一个个传来,韩王瘫坐在王座上,面如死灰。他想不通,自己明明是派使者去示好,怎么就变成了“刺杀秦王”?其他国家明明与韩国唇齿相依,怎么就见死不救?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魏、赵、楚等国,正各有盘算。
魏国刚从齐国手中夺回失地,忙着安抚百姓,整顿军备,生怕秦国下一个对付自己,哪敢出兵援韩;
赵国沉浸在“合纵长”的虚名中,赵惠文王正忙着清洗国内反对势力,认为秦国攻打韩国,不过是因在齐国分赃不均而泄愤,等气消了自然会罢手;
楚国则在淮北掠夺了大量财富,楚顷襄王整日饮酒作乐,根本无心过问中原战事,只当秦国与韩国的冲突是小打小闹。
他们都以为,秦国只是想敲打一下韩国,捞些好处便会收手,没人意识到,这是秦国统一天下的第一步。
***一个月后,新郑城外。
白起的大军筑起了连绵的营垒,将这座韩国都城围得水泄不通。城楼上的韩军士兵,看着城外黑压压的秦军,个个面无人色,握着兵器的手不停颤抖。
“韩王何在?”白起骑在龙血马上,声音如同惊雷般传遍城头,“速速开城投降,可保宗室性命!否则,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城内,韩王召集最后的大臣商议。
“王上,降了吧!秦军势不可挡,再守下去,只会玉石俱焚!”丞相泣声道。
“是啊,王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韩王看着空荡荡的朝堂,昔日的亲信或战死,或逃亡,只剩下这几个老臣。他惨然一笑,泪水从眼角滑落:“先祖创下的基业,终究毁在我手中……”
他缓缓站起身,取下头上的王冠:“传本王旨意,开城……投降。”
公元前230年,韩国都城新郑被秦军攻破,韩王被俘,立国一百七十余年的韩国,宣告灭亡。
消息传出,各国终于从醉生梦死中惊醒。
邯郸城内,赵惠文王得知韩国灭亡的消息,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秦国……秦国竟真的灭了韩国!”他这才明白,秦国的目标从来不是泄愤,而是吞并六国!
大梁城中,魏王召集紧急朝会,大臣们争论不休,有人主张联合赵国抗秦,有人则建议割地求和,乱作一团。
郢都宫内,楚顷襄王停止了宴乐,看着地图上被秦国吞并的韩国疆域,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只有咸阳,一片欢腾。
嬴稷站在章台殿的高台上,接受百官的朝贺。他望着东方,眼中燃烧着熊熊野心:“韩国已灭,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林砚站在他身后,看着秦王意气风发的背影,心中平静无波。
韩国的灭亡,只是开始。接下来,赵国、魏国、楚国、燕国、齐国……一个都不会少。
他仿佛已经看到,大秦的铁骑踏遍六国的土地,旌旗插遍天下的城池。那一天,或许还很遥远,但已经有了清晰的轮廓。
夕阳下,咸阳宫的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征服者的威严,传遍了关中大地,也传到了千里之外的六国朝堂,成为他们午夜梦回的噩梦。
计划赶不上变化,秦王病重。
咸阳宫的药味,比三年前秦惠文王病重时更浓了。
嬴稷躺在榻上,脸色蜡黄如纸,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的手指枯瘦,紧紧抓着榻边的锦被,目光却依旧锐利,望着前来奏事的林砚,声音嘶哑:“上党……赵国竟敢染指?”
林砚躬身站在榻前,玄色朝服在昏暗的殿内显得愈发沉郁:“是。赵国以合纵长之名,宣称上党郡本属三晋旧地,韩国灭亡后应由赵国接管,已派廉颇率军进驻长平,封锁了我军西进之路。”
上党郡,横亘在韩赵魏之间,地势险要,是进出中原的咽喉。秦国灭韩后,本已将其纳入版图,赵国此举,无疑是公然挑衅。
嬴稷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浑身颤抖,内侍连忙递上汤药,他却挥手打翻,眼中迸发出怒火:“赵何小儿!真以为我老了,秦国可欺?”他看向林砚,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传旨,白起为帅,率十万锐士,加五万玄甲军,即刻出兵长平!务必让赵国知道,什么叫代价!”
“臣遵旨。”林砚应声,心中却掠过一丝沉重。他知道,这场仗一旦开打,便是惊天动地的血战——历史上的长平之战,即将拉开序幕。
***长平战场,绵延百里的山谷间,秦军与赵军对峙已近半年。
白起的中军大帐内,地图上密密麻麻插满了旌旗,代表赵军防线的红色旗帜,从丹河一直延伸到光狼城,如同一条顽固的长蛇。
“廉颇这老狐狸,果然龟缩不出。”白起手指敲击着案几,玄甲上的寒光映着他冷峻的脸,“金丹后期的修为,在军中浸淫数十年,深知我军锐气正盛,竟想以逸待劳,拖垮我们。”
副将忧心道:“我军粮草消耗巨大,若长期对峙,恐难支撑。赵国骑兵机动性强,后勤压力比我们小得多。”
白起冷笑一声:“他想拖,我偏不让他如愿。来人,按计划行事。”
数日后,邯郸城内传出流言——“廉颇老矣,畏秦如虎,且暗中与秦勾结,欲献长平”。流言越传越广,甚至有人说,秦军最怕的是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若由他领兵,定能大破秦军。
赵惠文王本就对廉颇坚守不战不满,听闻流言,果然疑心大起。他不顾蔺相如等大臣反对,下旨撤换廉颇,任命赵括为赵军主帅。
消息传到长平,白起收到密探回报时,正在擦拭佩剑。他看着剑身上倒映出的自己,眼中没有丝毫波澜:“赵括……金丹初期?倒是比他父亲差远了。”
“将军,要出击吗?”副将问。
“不急。”白起将剑归鞘,“传令下去,全军佯装不敌,向后撤退三十里,露出侧翼破绽。”
***赵括抵达长平后,立刻推翻了廉颇的防御部署。这位年轻的将领熟读兵书,谈起战术来头头是道,却缺乏实战经验,总认为“书本所记,胜过沙场百次”。
“秦军已是强弩之末,岂能让他们占我上党?”赵括在军帐中慷慨陈词,“传我将令,全军出击,直捣秦军大营!”
赵军四十万大军,如同潮水般冲出防线,朝着秦军“溃败”的方向追击。赵括骑着骏马,冲杀在最前方,金丹初期的灵力在阵前炸开,自以为胜券在握。
他没看到,白起站在高处,望着赵军的洪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玄甲军,按第二套方案行动。”
五万玄甲军如同黑色的闪电,从两翼山谷中杀出,玄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长戟组成的军阵如同移动的铁墙,瞬间切断了赵军的退路。与此同时,白起亲率主力转身反击,将赵军分割成三段,困在长平谷底。
“不好!中计了!”赵括这才反应过来,想要下令撤退,却发现后路早已被堵死。
秦军没有急于进攻,只是死死守住谷口,断了赵军的粮道和水源。
***长平谷底,成了人间炼狱。
四十万赵军被围四十六天,粮草断绝,战马被宰杀殆尽,甚至出现了人相食的惨状。赵括组织了数次突围,都被玄甲军挡了回来,他本人也在本人一次冲锋中,被秦军乱箭射死。
主帅一死,赵军彻底崩溃。
“降了!我们降了!”
残余的赵军扔掉武器,举起双手,如同溃败的蚁群,密密麻麻地跪在地上。
白起站在谷口,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俘虏,沉默了很久。副将上前低声道:“将军,四十万俘虏,若带回秦国,粮草消耗不起;若放归赵国,无异于养虎为患……”
白起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决绝:“除了十四岁以下的幼卒,其余……全部坑杀。”
“将军!”副将大惊失色,“四十万人……这会留下千古骂名的!”
“我不在乎。”白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是秦将,只知为国尽忠。放他们回去,明日仍是赵国的兵;杀了他们,赵国至少二十年无力与秦抗衡。你选哪个?”
副将沉默了,他知道,白起说的是对的,只是这代价,太过沉重。
接下来的三天,长平山谷回荡着绝望的哭嚎与求饶。最终,四十万赵军俘虏,除了二百四十名幼卒被放回赵国报信,其余全部被活埋在长平的黄土之下。
秦军为这场胜利也付出了惨重代价——十万锐士伤亡过半,五万玄甲军也折损了近两万,龙血马损失了百余匹。白起站在尸山血海之中,身上的玄甲被染成了暗红色,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人屠”之名,从此传遍天下。
***消息传回咸阳,嬴稷躺在病榻上,听完奏报,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竟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流出泪来。
“好……好一个白起……”他喃喃道,“四十万……赵国完了……”
他看向林砚,眼中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疲惫:“传旨,封白起为武安君,与你同爵……赏……”
话未说完,他便昏了过去。
太医匆忙赶来诊治,半晌后,对林砚摇了摇头:“王上……油尽灯枯了,就看能不能撑过今夜。”
林砚站在榻前,看着这位统治秦国近半个世纪的君王,心中五味杂陈。嬴稷在位期间,秦国经历了低谷,也迎来了巅峰,灭韩、破齐、败赵,一步步奠定了统一的根基,可他终究没能看到最后的结局。
“武安君,东周那边传来消息。”李斯匆匆走进来,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王翦将军已率军攻破洛邑,东周君投降,传承八百年的周室,亡了!”
林砚心中一震,抬头看向窗外——周室灭亡,意味着“天命所归”的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扯下,秦国,已是名正言顺的天下霸主。
就在这时,内侍匆匆来报:“王上醒了!”
林砚与李斯连忙回到榻前,只见嬴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林砚的手:“子楚……接回来没有?”
“臣早已派人去赵国,想必不日便到。”林砚低声道。
嬴稷口中的“子楚”,是他的孙子,在赵国为质,也就是未来的秦庄襄王。林砚派人去接他,不仅因为他是王室血脉,更因为他的儿子——那个将终结乱世、一统天下的嬴政。
“好……好……”嬴稷笑了,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杀了吕不韦……不能让他坏了……大事……”
吕不韦,子楚的谋士,野心勃勃,林砚早已派人暗中盯着,接到的命令便是——在接回子楚后,即刻除掉此人,绝不能让他干预秦国的继承。
“臣明白。”林砚点头。
嬴稷的手缓缓垂下,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章台殿内,只剩下压抑的哭声。
林砚站在榻前,望着这位逝去的君王,又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长平的血还未干涸,周室的宗庙已成灰烬,秦国的战车,在付出无数代价后,终于碾过了最艰难的路段。
他想起白起坑杀赵军时的决绝,想起王翦攻破洛邑时的意气,想起自己镇守咸阳时的沉重。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最终的目标——天下归一。
“李斯。”林砚转身,声音平静,“准备新君继位事宜。通知白起、王翦,班师回朝。”
“是。”
咸阳的夜,依旧寒冷。但林砚知道,当黎明到来时,秦国的太阳,将以更加炽烈的姿态,照耀这片饱经战乱的土地。而他,将继续站在这片土地上,等待着那个注定要改写历史的人,等待着那个属于大秦的,真正的盛世。
长平之战的血,染红了统一的道路。从此,历史上多了“纸上谈兵”的典故,多了“人屠”的名号,也多了一个不可阻挡的趋势——秦并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