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一的招式以精巧、多变、寻隙而入见长，往往能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发起攻击，暗劲吞吐不定，专攻穴道关节，让人防不胜防。
而孙天河的风格则更偏向实战搏杀，简洁凌厉，劲力雄浑，每一拳一脚都带着开碑裂石的威力，以力破巧，逼得周天一不得不频频变招，无法将连绵攻势持续下去。
两人交手速度越来越快，身影几乎纠缠在一起。
李沐林虽然看不见，却能清晰地听到那密集的碰撞声、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脚步快速移动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
她能感觉到两股强大的气息在不断碰撞、试探、交锋，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砰！”
一声比之前更加沉重的闷响。
周天一使出一招“燕子抄水”，身形低伏，双掌连环拍向孙天河下盘。
孙天河沉腰坐马，一记“千斤坠”稳住身形，同时右拳自下而上撩起，拳锋直击周天一掌心。
这一次，周天一没有再卸力，而是鼓荡起全身暗劲，硬碰硬地对了一记！
气劲交击，周天一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沿着手臂汹涌而来！
震得他气血翻腾，不由自主地向后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水泥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才勉强稳住身形，脸色微微发白。
孙天河也是身形一晃，后退了半步，右拳隐隐发麻。
周天一那凝练到极致的暗劲，穿透力极强，让他也吃了点小亏。
“承让。”
孙天河吐出一口浊气，率先收势。
他看得出，刚才那一下硬拼，周天一已然落了下风，继续打下去，内劲的差距会越发明显。
周天一深吸几口气，平复了翻腾的气血，看向孙天河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目光中，少了些许审视和矜持，多了几分凝重，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敬佩和认可。
他甩了甩发麻的手臂，苦笑道：“化劲中期，名不虚传。是我输了。”
他输得坦荡，没有丝毫扭捏。刚才那一下，若非孙天河最后关头收了几分力，他恐怕已经受内伤了。
“天一兄过谦了。”
孙天河真诚道，“你的暗劲凝练无比，招式精妙老辣，若非我高你一线，胜负犹未可知。”
“假以时日，你必入化劲，届时孰强孰弱，还未可知。”
他这话并非纯粹的客套。
周天一的根基之扎实，武技之精湛，是他见过的暗劲高手中首屈一指的。
这样的对手，值得尊敬。
周天一摇了摇头，没再纠结胜负，而是问道：“孙少刚才最后那一拳，似乎未尽全力？”
孙天河笑了笑：“切磋而已，又不是生死相搏。何况，打坏了周前辈的店，我可赔不起。”
他开了个玩笑，缓和了一下气氛。
周天一也笑了起来，这一笑，两人之间那层因为试探和比斗而产生的隔阂，似乎消融了不少。
他走到墙边，拿起茶壶，倒了三杯水，递给孙天河一杯，又端了一杯给李沐林，最后自己拿起一杯。
“以水代茶，敬孙少。”
周天一再次举杯。
这一次，杯中有水。
孙天河接过，与周天一碰杯，一饮而尽。
清水入喉，带着一丝甘甜，也冲淡了方才比斗的燥热。
“现在.......”
周天一放下杯子，眼神认真地看着孙天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关于武馆，关于合作，关于……未来怎么做了。”
经过这一场拳脚上的“坦诚”交流，语言上的沟通，似乎变得更加顺畅和可信了。
孙天河知道，他赢得了周天一初步的、基于实力的尊重。
而这，正是他“收服”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接下来的具体合作，才有了真正扎实的基础。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早茶馆，在还有些凌乱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场切磋，一杯清水，两个原本陌生甚至带有戒心的年轻人，因为父辈的渊源、相似的境遇和一场酣畅淋漓的比斗，终于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上。
这一聊便是两个时辰。
“对了，你现在也算是我天龙殿的人了，必须给你取个代号。”
孙天河道。
周天一没有多问，而是说道：“代号，你随意。”
孙天河明显愣了一愣，脱口而出，“武牛如何？”
“我现在手下有暗鼠狰、恶虎林破军，再加上你武牛周天一，如何？”
周天一听到“武牛”这个代号，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那张惯常平静无波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近乎呆滞的神情，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看了看孙天河，对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认真和一丝恶趣味的笑容，不似玩笑。
“武……牛？”
周天一顿了顿，确认道。
“对，武牛。”
孙天河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解释道，“武，取你周天武馆之‘武’，亦是你一身武道的象征。”
“牛，取其沉稳、坚韧、力量磅礴之意。”
“你根基扎实，下盘稳健如老牛犁地，劲力凝练厚重，性格也是沉静坚韧，不露锋芒却自有千钧之力。”
“‘武牛’二字，看似朴实，却最贴切。”
他这番解释，倒是说得头头是道，硬是把一个略显土气的代号，拔高到了契合人物特质的高度。
周天一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消化这个代号，又似乎在品味孙天河话中的含义。
他想起自己刚才与孙天河交手时，那种以不变应万变、以拙破巧的打法，确实有几分“牛”的意味。
再想到父亲常说他性子太“拗”，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行。”
周天一最终吐出一个字，算是接受了这个代号。
代号而已，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代号背后所代表的身份和即将展开的行动。
“武牛就武牛。暗鼠、恶虎、武牛……听起来，你这‘天龙殿’倒是像个动物园。”
他难得开了句玩笑，虽然语气依旧平淡，却让气氛轻松了不少。
孙天河哈哈一笑：“动物园也不错，各有神通。”
“暗鼠狰擅潜伏刺探，踪迹难寻。”
“恶虎林破军冲锋陷阵，刚猛无俦。”
“如今再加上你这头‘武牛’，可稳坐中军，亦可攻坚克难。天龙殿的骨架，算是初步搭起来了。”
李沐林在一旁静静“听”着，嘴角也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能感觉到孙天河此刻心情的放松和隐隐的兴奋，那是找到可靠同伴、计划得以推进的踏实感。
“既然代号定了，那接下来……”
周天一话锋一转，重新回到正事上，“武馆重开，不能大张旗鼓。”
“我的想法是，先从‘周天早茶馆’的熟客，以及S市武道协会里一些信得过、且对现状不满的年轻子弟中，暗中物色人选。”
“人数贵精不贵多，首要考察心性，其次才是资质。”
“传授的内容，也以强身健体、防身自卫为主，暂时不宜涉及核心的杀伐之术和过高深的内劲法门，以免树大招风。”
孙天河赞许地点头：“稳妥。”
“人选方面，你可以全权负责，需要什么支持，尽管提。”
“资金、场地、甚至一些‘特殊’的训练器材，我都可以安排。”
“另外，孙家在S市还有一些早年布下的暗桩和关系，我会逐步梳理出来，其中或许有能对武馆重建提供助力的。”
“明面上，武馆和天龙殿不能有直接关联，一切通过可信的中间渠道进行。”
两人就具体细节又商讨了许久，包括初步的资金注入方式、隐蔽的训练场地选址、与外界接触的注意事项等等。
周天一虽然常年隐于市井，但心思缜密，对S市三教九流的情况了如指掌，提出的建议往往切中要害，让孙天河暗自点头，愈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对了.......”
孙天河想起一事，“你身为S市武道协会‘最能打’的，虽然低调，但肯定有不少人盯着。”
“武馆一旦有动作，哪怕再隐蔽，也可能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尤其是A市那边可能延伸过来的触角。”
周天一神色一凛：“我明白。”
“我会小心。武道协会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有真心习武的，也有趋炎附势、想借机攀附A市关系的。我会注意甄别。”
他顿了顿，看向孙天河，“孙少在A市树敌颇多，如今回到S市，恐怕也不会太平。你自己也需多加小心。”
“彼此彼此。”
孙天河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该来的总会来。在S市，我们占了地利，只要准备充分，未必不能和他们周旋一番。”
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将老城厢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孙天河和李沐林起身告辞。
周天一将他们送到门口。
“武馆重启之事，我会尽快拿出一个详细的章程。”
周天一说道。
“好。我等你的消息。”
孙天河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自然而熟稔，“武牛，以后就是并肩作战的兄弟了。”
周天一身体微微一僵，似乎不太习惯这样亲近的接触，但很快放松下来，点了点头：“嗯。”
离开周天早茶馆，走在熟悉的青石板巷子里，孙天河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