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激动,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王雯雯看向这个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子,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和无奈。
她看得出,王玄已经被仇恨和恐惧蒙蔽了双眼,或者说,被继承人的责任和面子逼到了墙角。
“借助上面的力量……”
王雯雯轻声重复,摇了摇头,“玄儿,你可知道,与虎谋皮,终被虎噬?那些‘老家伙’,岂是易于之辈?”
“他们打压孙家,是忌惮孙谭,又何尝不是在忌惮我们王家这样的‘地头蛇’?”
“我们两家鹤蚌相争,正是他们乐见其成。一旦我们主动引他们入场,这A市,以后恐怕就不是我们王家说了算了。”
她的话,如同冷水浇头,让激动中的王玄微微一怔,也让王默的眉头锁得更紧。
大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王雯雯的出现和她这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像一根刺,扎破了王玄等人被愤怒和杀意冲昏的头脑,迫使他们不得不面对更残酷的现实和更复杂的局势。
“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
王默终于开口,目光深沉地看向妹妹。
王雯雯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让我去见孙谭。”
“什么?!”
王玄失声道,“不行!绝对不行!小姑,孙谭那个人,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当年他……”
“当年的事,我比你清楚。”
王雯雯淡淡地看了王玄一眼,那眼神让王玄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正是因为清楚,我才要去。有些话,有些事,需要当面说清楚。”
“或许……能找到一个不用血流成河的解决方式。”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坚定:“就算不能……至少,让我为王家,做最后一点事。也算了结我自己的心结。”
王默看着妹妹平静却决绝的脸庞,心中百味杂陈。
他知道,妹妹对孙谭始终未能忘情,也知道此去风险极大。
但眼下,似乎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硬拼,胜算未知,代价惨重。
借势,后患无穷。
或许,妹妹这看似天真的一步,反而可能成为破局的关键,或者至少能探明孙谭真正的态度和底线。
“你决定了?”
王默沉声问。
“决定了。”
王雯雯点头。
“好。”
王默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会安排。但你要答应我,保护好自己。如果……如果孙谭敢对你不利,我王家就算拼尽最后一人,也绝不会放过他!”
王雯雯没有回应这句狠话,只是微微颔首,转身,优雅而决绝地离开了大厅,留下心思各异的王默、王玄,以及一屋子神色复杂的人。
王玄看着小姑离去的背影,眼神阴晴不定。
他根本不相信什么“当面说清楚”能解决问题,孙家如今势头正猛,怎么可能轻易罢手?
但他也无法反驳父亲的决定。
不过,这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
如果小姑的“和谈”失败,甚至在孙谭那里受了什么“委屈”或“伤害”,那王家对孙家动手,就更加名正言顺,也更能激怒父亲和家族中的强硬派了!
“父亲,既然小姑坚持,那我们……就做两手准备吧。”
王玄低声对王默说道,“一方面让小姑去试试,同时,与‘那边’的联系,也要加强!我们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旧情上。”
王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断:“就按你说的办。雯雯那边,你派人暗中保护也盯着点。”
“至于孙家,无论雯雯此去结果如何,我们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王雯雯的介入,如同一道不可预测的变量,注入了这场即将白热化的家族死斗之中。
旧日情仇与今日利益交织,让原本清晰的敌我界线,变得模糊而危险。
.......
王雯雯提出要见孙谭的消息,在王家内部还属于高度机密,仅有少数核心成员知晓。
然而,在A市这片权力的角斗场,尤其是对王、孙两家高度关注的那些顶层人物眼中,几乎没有什么真正的秘密。
就在王雯雯离开王家大宅,准备前往王家名下另一处更为隐秘的别墅暂作准备、等待与孙谭约定见面时,消息已经通过隐秘渠道,送到了A市某座守卫森严、环境清幽的四合院内。
四合院的雅致书房里,两位头发花白、穿着朴素中山装的老者正在对弈。
其中一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正是之前王玄口中提到的“上面那些老家伙”之一,李老。
另一位稍显富态,总是笑眯眯的,但眼底深处偶尔闪过的精光显示他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和善,这是赵老。
“啪。”
李老落下一枚黑子,打破了棋盘的平衡,声音平稳无波:“王家那个女娃子,王雯雯,要去见孙谭。”
赵老执白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不变,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哦?倒是没想到,王家还有这步棋。”
“王默那老狐狸,是想打感情牌?还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感情牌?”
李老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孙谭是什么人?当年他能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心早就硬得跟铁石一样。”
“一个女人,就算有些旧情,又能改变什么?王家这些年对孙家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都是血仇。”
“话虽如此.......”
赵老放下茶盏,慢条斯理地说,“但王雯雯毕竟是王默的亲妹妹,她出面,总代表了王家某种‘软化’的姿态。”
“万一孙谭真的念及旧情,或者,王雯雯能说服他暂时放下仇恨,甚至达成某种默契呢?那我们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心思?”
他们的“心思”,自然是乐见王、孙两家死斗,最好两败俱伤,以便他们这些“老家伙”势力能更好地掌控局面,清除不安定因素,并从中攫取利益。
王家是地头蛇,尾大不掉;孙家虽看似式微,但有孙谭、孙天河这样的恐怖武力存在,始终是悬在他们心头的一根刺。
两家斗起来,才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
“不能让他们见面,至少,不能让他们‘好好’见面。”
李老眼中寒光一闪,“孙谭和王雯雯的旧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当年闹得也不小。”
“这次见面,就算谈不出结果,也可能传递出某种信号,让外界以为两家有缓和可能。”
“这不利于我们推动局势。”
“你的意思是?”
赵老看向他。
“安排一下。”
李老手指轻轻敲打着棋盘边缘,“让他们见,但要让他们‘不欢而散’。最好,能再添把火,把旧怨新仇,一起烧得更旺些。”
赵老会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明白。”
“王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王玄那小子,年轻气盛,野心勃勃,对他这个小姑的‘软弱’恐怕早就看不惯了。”
“还有那个失踪的王宝具都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孙谭那边嘛,他那个侄子孙天河,刚到A市就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不是个安分的主。”
两人相视一眼,默契已然达成。
一场看似简单的旧情人会面,在他们的干预下,将变成引爆更大冲突的导火索。
很快,几道隐秘的命令从这座四合院发出。
一条,传给了安插在王家内部的某个高级眼线,指示其巧妙地将王雯雯即将私下会见孙谭的消息,“无意中”泄露给王玄及其身边的激进派。
并煽风点火,暗示王雯雯此举可能会损害王家利益,甚至牺牲王玄的未来。
另一条,则通过更隐蔽的渠道,传给了影。
内容晦涩,但核心指向明确:在孙谭与王雯雯会面期间或前后,制造一些“意外”,最好能牵扯到双方,让误会更深。
最后一条,则是直接给到了A市某个特殊部门负责人的加密指令,要求加强对王、孙两家相关人员的“常规”监控,特别是通讯和行踪。
尤其是王雯雯和孙谭此次会面,需要“特别关注”,获取“第一手资料”。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A市朝堂最高层的意志下,悄然张开,笼罩向了那两个即将见面的旧日恋人,也笼罩向了本就剑拔弩张的王、孙两家。
……
王雯雯对此一无所知。
她回到了王家那处相对僻静的别墅,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望着庭院里萧瑟的景色,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子弹。
那是很多年前,孙谭送给她的。
她的心并不平静。
二十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太多。
孙谭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虽然冷酷却对她有着独特温柔的年轻男人,而是变成了一个令整个A市乃至更高层面都忌惮三分的“煞星”。
而她,也从那个天真烂漫的世家小姐,变成了如今这个深居简出、心若死灰的未亡人。
她此生未婚,但为了避免一些打扰,只好让王默对外宣称,已有丈夫。
而她口中所谓的丈夫,也在四年前战死沙场。
都是假的。
这次见面,真的有用吗?
她不知道。但她必须去。
为了王家,也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