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近乎凝滞的寂静中，孙天河那如同蝶翼般静止不动的睫毛，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直紧盯着他的莲，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停止呼吸。
紧接着，那颤动变得更加明显。
孙天河搁在身侧的手指，也微微蜷缩了一下。
莲立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少爷？”
似乎是听到了呼唤，孙天河紧闭的眼皮挣扎着，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
初时，眼神是涣散而迷茫的，仿佛隔着一层浓雾，无法聚焦。
刺眼的白光让他不适地又闭了闭眼。
“水……”
一个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的音节，从他开裂的嘴唇间艰难地挤出。
“水！快！”
莲立刻回头低喝。
陈涛连忙端来早已准备好的温水，用棉签小心翼翼地湿润着孙天河干裂的嘴唇，然后才用特制的软管喂他喝下少许。
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感知。
孙天河的眼神逐渐凝聚，涣散的瞳孔重新找到了焦点。
他首先看到了莲那张写满担忧和疲惫的脸，然后视线缓缓移动，扫过周围陌生的环境，最后落在了角落那个气质独特的青衫男子身上。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阿尔法泵站的激战、阿努比斯的诡异、那舍身一击的“龙陨”、刺入肩胛的剧痛和冰寒的毒素、以及最后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绝望……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一定，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和遍布全身的酸痛袭来，让他连动一下手指都觉得异常艰难。
尤其是左肩，虽然疼痛大减，但一种深入骨髓的酸麻和无力感清晰无比。
“我……睡了多久？”
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已经清晰了不少。
“三天，少爷。”
莲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您中了神殿的‘冥河之吻’，性命垂危，是莫先生将您从鬼门关抢回来的。”
孙天河的目光再次投向莫问天，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鬼医……莫问天？”
孙天河认出了此人，他曾听父亲提起过，知道这人医术通神，但也性情古怪，欠着父亲一个人情。
莫问天这时才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搭上孙天河另一只手的腕脉，片刻后，淡淡道：“命是捡回来了，毒素也清了七七八八。”
“不过，‘冥河之吻’伤及根本，你这一身功夫，暂时算是废了大半。”
“没有三五个月的精心调养，别想动武。”
他的话如同冰水，浇在孙天河心头。
失去力量，在这危机四伏的沙甲，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看到孙天河瞬间沉下去的脸色，莫问天又嗤笑一声：“怎么？这就怂了？因祸得福懂不懂？”
“你之前的路子太刚太猛，看似进步神快，实则根基有瑕。此次毒素虽重，却也等于给你来了一次彻底的‘洗经伐髓’，尤其你最后领悟的那点意境不错，好好温养，突破往日瓶颈也未必不可能。”
孙天河闻言，眼神猛地一亮！
莫问天的话，点醒了他！
仔细感知，确实发现那丝“龙陨”意境滋养下的经脉，虽然脆弱，却隐隐透出一种更具韧性和潜力的感觉。
“多谢莫先生救命之恩，点拨之情。”
孙天河郑重说道，这份恩情，他记下了。
莫问天摆摆手，不以为意：“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你小子命硬，换个人早死了十次八次了。”
他顿了顿，又道，“接下来按我的方子吃药、行气，不许逞强。我还有些事，等你稳定了就走。”
说完，他也不等孙天河回应，又踱回了角落坐下。
孙天河知道这等奇人行事不拘一格，也不再客套。
他看向莲，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锐利，尽管脸色依旧苍白：“沙甲局势如何？”
莲立刻汇报：“阿尔法三号泵站被毁，重创了‘神佑军’的士气和后勤。‘蝮蛇’小队几乎全军覆没，m国方面暂时没有新的明显动作，但暗地里的侦察和渗透肯定少不了。”
“神殿那边，阿努比斯死后，‘神佑军’群龙无首，内部似乎出现了分裂迹象，几个部落开始摇摆。”
“约重华将军正在趁机巩固哈米德镇防线，并尝试招降纳叛。”
形势比他预想的要好。
他这场险死还生的突袭，确实打疼了敌人。
“做得好。”
孙天河肯定了莲的应对，“传令下去，我重伤未愈的消息，严格封锁。”
“对外宣称我在闭关，策划下一步行动。所有军务，暂由你全权负责，重大决策可来问我。”
“是！少爷！”
莲沉声应道。
孙天河重新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和那丝微弱的希望。
失去力量是暂时的挫折，但莫问天的话给了他更大的期待。
沙甲的棋局还未结束，神殿和m国绝不会善罢甘休。
三天后，孙天河终于可以下床走动。
走出房间，黄沙漫天，脸上顷刻间有落沙点缀。
“小子，恢复的不错。”
莫问天的声音从身侧传出。
孙天河下意识挺直腰杆，笑着说道：“这还得多亏了莫前辈的妙手回春。”
莫问天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对于孙天河的阿谀奉承漠不关心，问道：“小子，我倒是很好奇你如今的武道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孙天河自然而然脱口而出道：“对于武道一途迄今为止，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
他挠挠头，“反正这一路走来，没遇到敌手。”
莫问天闻言，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情绪。
不是赞赏，而是一种近乎看傻子般的无语和嫌弃。
他嗤笑一声，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没遇到敌手？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他踱步到孙天河面前，虽然孙天河身材更高大，但在莫问天那无形的气场下，竟仿佛矮了一头。
“你以为，能打能杀，力气大，速度快，就是武道巅峰了？”
莫问天上下打量着孙天河，如同在审视一件粗坯，“你小子筋骨确实打熬得不错，杀气也够重，放在世俗里，算是个难得的高手，万人敌也不为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但你可知，武道一途，浩如烟海！你所谓的‘没遇到敌手’，不过是还没碰到真正跳出‘凡俗’这个圈子的存在！”
孙天河眉头微皱，他虽然敬重莫问天，但骨子里的骄傲让他并不完全信服：“莫前辈的意思是？”
莫问天正色道：“在我们如今的社会，很多人认为武道一词都是仅存在小说电视剧里。”
“可他们不知，在这个科技发展迅猛的时代下，武道，可是真正存在的！”
孙天河提前问道：“那武道该如何区分强弱，难道跟那些仙侠剧里的一样，还有境界啥的？”
莫问天嗤笑道：“不错，武道一途分为明劲、暗劲、化劲。”
“你当初杀的影蛇不就是武道化劲的强者吗？”
莫问天看他表情，就知道这小子之前完全是凭本能和天赋在打，根本不懂其中门道，不由摇头解释道：“明劲，练的是筋骨皮，是外力。”
“一拳一脚，开碑裂石，声势浩大。”
他毫不客气地点评道，“战场上那些所谓的兵王、格斗高手，大多止步于此。”
“暗劲，练的是一口气，是内劲。”
莫问天语气微沉，“到了这个境界，力量不再浮于表面，而是能透体而入，伤人脏腑于无形。”
“一拳打出，表面无恙，内里已碎。发力如针刺，如暗流涌动。”
“赫尔墨斯那鬼魅般的速度和穿透力，便已触及暗劲门槛，只是他更偏向刺杀技巧，在内劲锤炼上不算纯粹。”
孙天河心中凛然，想起赫尔墨斯那防不胜防的攻击，确实有种力量内蕴的感觉。
“至于化劲……”
“你如今大概就在这个位置上，只能算是初入化境武道。”
随即莫问天语气带上了一丝郑重，“那是将明劲、暗劲融会贯通，炼化合一，周身无处不是拳，无处不能发力。”
“更重要的是，到了化劲，开始初步触摸到‘神意’的层面，也就是我之前跟你提的‘势’与‘意’的雏形。”
“阿努比斯能惑人心神，皆因他们踏入了化劲，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意’！虽然还很粗浅，但已非凡俗。”
他看向孙天河，目光如炬：“你小子，靠着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和天生的战斗直觉，硬是跨境杀了影蛇，杀死了阿努比斯，算是走了狗屎运。”
“但你可知，化劲之上，还有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