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角门的脚印尚未清除,亲卫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严冰雪转身便走,脚步未停,直奔书房。
尉迟逸风紧随其后,袍角扫过门槛时顿了一瞬。风宝扑棱着翅膀飞上窗台,爪子一勾,将那张残破的王府平面图从案头叼起,啪地甩在桌心。
“六组脚印,练过步法。”严冰雪立于灯下,指尖轻点图纸,“他们不是来杀人,是来踩点的。”
尉迟逸风凝视图上标注的五处红点——正厅、卧房、药库、密道入口、水井。他抬眼:“你信他们会按图动手?”
“不信。”她冷笑,“谁会把自己的杀招画给别人看?这图是拿来骗我们的。”
风宝咕哝一声,跳到烛台旁,用喙拨了拨灯芯,火光猛地一跳。它眯起眼:“本宝也觉得不对劲。昨夜假山洞外的灰烬,烧得不匀,像是故意留痕。”
“声东击西。”尉迟逸风缓缓落座,“他们想让我们盯着这五个地方,其余角落反倒空虚。”
严冰雪已抽出一张空白绢纸,提笔勾勒王府全貌。她圈出三处隐蔽死角:东厢枯井底、西廊夹壁墙、后花园荷花池下的旧排水口。
“真动作必在这三处。”她笔尖一顿,“尤其是枯井——通地下暗渠,能潜入药库下方。”
尉迟逸风点头:“那就反过来布防。明面守五处,暗里锁三穴。”
“还得让他们以为我们上当。”她抬眸,“把巡更路线定死,早晚两班固定时辰换岗,让外人瞧着像铁板一块。”
“再叫几个亲卫装作松懈。”尉迟逸风沉声道,“夜里喝酒喧哗,白日打盹误哨,营造破绽。”
风宝拍翅:“本宝可以蹲在屋顶学猫叫,引贼上门!”
严冰雪瞥它一眼:“你负责盯机关。别到时候自己撞上去,炸了半边院子。”
风宝昂首:“本宝何时失手过?上次毒针来袭,还不是我第一个反应?”
尉迟逸风不再多言,唤来亲卫首领,低声下令:暗哨增至十六岗,游巡每日更换路线,所有火把熄灭,改用冷光石照明。
严冰雪则径直走向药房。
瓶罐林立,陶瓮成排。她打开一道暗柜,取出三个铜铃状机关,逐一检查内部簧片是否牢固。这是她早年改良的预警器,推窗即响,触碰即喷雾。
她将“痒魂散”倒入第一个机关,粉末泛着淡黄微光;第二具装入“迷踪粉”,遇湿显影;第三具注入“惊铃露”,一旦靠近金属兵器便会挥发刺鼻气体。
“痒魂散最妙。”她一边调试一边道,“不伤命,却让人抓心挠肺。哪怕蒙面刺客,也忍不住伸手去挠,一露脸,弓弩就等着。”
风宝站在架子上,爪子拨弄一枚卡簧,忽然歪头:“这个松了。”
她接过一看,果然边缘有细微裂纹。换上备用零件,重新拧紧,又逐个测试触发机制。
“全都妥了。”她收起最后一具机关,放入袖中。
风宝跃下,一路小跑跟到前院。几队亲卫正在交接班,有人扛着长枪,有人提着灯笼,脚步整齐。
“喂!”风宝跳上石阶,一爪拍在一名年轻护卫肩甲上,“今晚轮谁守药库?”
那人吓一跳,回头见是它,哭笑不得:“您老亲自督阵,属下哪敢偷懒?”
“识相就好。”风宝展翅一圈,“记住,药库里一瓶水一粒米都不能少!少了,我就啄你脑袋!”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几名粗使仆妇聚在灶房门口,压低声音说话。
“听说赤焰帮要放火烧府……咱们犯不着陪葬吧?”
“我也听人说,那帮人专割舌头,活剥人皮……”
风宝怒目圆睁,腾空而起,翅膀扇得呼呼作响,直扑过去。
“谁再说一句要走,现在就给我滚!”它一脚踹翻水桶,溅得众人满身湿,“王爷和夫人救过多少条命?你们倒在这儿传谣言?”
一个婆子缩脖子:“可咱们又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就不会拿棍子?”风宝厉声,“不会躲就学着藏!厨房灶台底下埋了三口铁箱,全是防毒面具和短刀,领一个走一个!想活命,就得拼!”
人群静了片刻。
有个小丫鬟怯生生开口:“那……我们能做什么?”
“做饭!”风宝拍翅,“送饭、递水、报信!夜里多点一盏灯,门前多堆一袋沙土,都是功劳!等敌人来了,看谁先崩溃!”
这时,尉迟逸风缓步走来,玄袍垂地,神情沉稳。
他没说话,只是站定在庭院中央,目光扫过众人。
“我知道你们怕。”他终于开口,“怕半夜有人破门,怕孩子被掳走,怕火一起就逃不出去。”
没人出声。
“我不拦谁走。”他说,“现在收拾东西,王府备马,送你出城五十里。”
依旧无人动弹。
“但若留下——”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会让每一个守在这里的人,活得比从前更安稳。伤了,有人治;死了,家人养。这是我尉迟逸风的承诺。”
老护卫率先单膝跪地:“属下愿守东门。”
第二个、第三个接连跪下。到最后,所有人列队而立,手中兵器握得紧紧的。
严冰雪此时也走了出来,手中提着一只小木箱。
她打开箱子,亮出几瓶药剂:“这是‘痒魂散’,沾上就会痒得发疯。他们若敢来,我不杀他们,只让他们脱三层皮,哭着求我停手。”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低笑。
她又道:“每晚值守者,可领一枚解毒丸,含在嘴里就能避毒。饭菜每日三检,水源有专人看护。只要你们不慌,敌人就无机可乘。”
风宝跃上屋脊,爪子勾住檐角铜铃,高声喊:“本宝今晚睡药库门口!谁敢靠近,先尝我三百铁喙!”
众人哄然应和。
夜渐深,府中灯火次第熄灭,唯书房与药房仍亮。
严冰雪坐在药房案前,最后一次清点药瓶。她将一支玉瓶贴上标签,放入暗格,又取出一枚细如毫毛的钩针,插进袖中内袋。
尉迟逸风在书房审阅巡逻名单,指尖轻叩桌面。他抬头望向窗外,乌云蔽月,四野无声。
亲卫进来禀报:“各岗已就位,机关全部安装完毕,无异常。”
他点头:“继续换防,不要给对方任何规律。”
与此同时,风宝蹲在前院最高屋脊,双翅微拢,眼睛炯炯扫视四方。
它忽然耳朵一动,低头看向西廊角门方向。
那里本该有一队巡卫经过,此刻却迟迟未现。
它振翅欲起——
西廊阴影里,一道人影缓缓弯腰,轻轻拨开了地砖缝隙中的第一枚机关卡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