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窗棂,严冰雪正俯身将最后一枚药丸放进瓷瓶,旋紧盖子。她动作利落,指尖沾着点褐色药末,轻轻在袖口擦了下。床边的风宝歪头看着她,羽毛还带着昨夜守夜的倦意,却不敢合眼。
“你真不带本宝去?”它咕哝着,爪子扒拉了一下桌角那方铁匣。
“你去了也只会吵。”她直起身,把药囊系牢腰间,青色官服已整整齐齐穿在身上,领口压得一丝不苟,“乖乖看家,等我回来吃早饭。”
屋外传来脚步声,尉迟逸风站在门口,玄色锦袍衬得肩背笔挺。他看了眼床上包扎整齐的慕容轩,又看向严冰雪:“宫门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慕容轩靠在床头,脸色发白,右手撑着床板想坐起来,却被严冰雪一掌按回。
“别动。”她说,“裂口没封实,再挣开,下次我不救你。”
“我还能战。”他咬牙,“你们——”
“我们不是去打架。”尉迟逸风打断他,“是去掀桌子。”
风宝扑棱翅膀:“那本宝更要去了!掀桌子谁不会?上次还不是我啄翻了李承乾的茶盏,让他当众呛着了?”
“那是意外。”严冰雪冷冷道,“而且那次他差点拔剑砍你。”
“他砍不到!”风宝昂首,“本宝飞得比箭还快!”
尉迟逸风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转身往外走:“时候到了。”
三人一鸡出了院门,天色已亮。王府亲卫列队两侧,无人多言。尉迟逸风披风一展,风宝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暗处滴溜打转。
宫门处果然有守卫拦路。
“王爷,医案卷宗需查验方可入内。”一名校尉上前,伸手欲接铁匣。
尉迟逸风不动,只淡淡道:“这是陛下亲批的疫病防治卷册,含密级药方,未经御准不得开封。”
校尉犹豫,身后太监模样的人探头张望,却被尉迟逸风一个眼神逼退。
“让开。”他说。
那人终究没敢再拦。
金銮殿上,百官已列班站定。周慕白端坐龙椅,手中玉扳指缓缓转动,目光沉静。李承乾立于文臣前列,紫袍玉带,神情如常,见尉迟逸风与严冰雪并肩而入,眼皮都没抬一下。
朝会初启,礼官刚要宣读例行奏报,李承乾便踏前一步,拱手道:“启禀陛下,北境急报,突厥骑兵越界劫掠,边军请调粮草增援,事不宜迟,请即刻议决。”
话音未落,尉迟逸风冷笑出声。
“北境急报?”他从袖中抽出一份文书,掷于玉阶之上,“兵部签印齐全,调令副本在此。可昨夜戌时,兵部值官亲口告知本王,近十日并无军情传入。这份‘急报’,是谁伪造的?”
殿内顿时一静。
李承乾面色不变,只道:“王爷此言差矣。军情紧急,或许尚未通报值房——”
“那为何调令上加盖的是旧印?”尉迟逸风步步逼近,“新印三日前启用,旧印已缴入库房。你用的,却是作废之印。”
群臣哗然。
就在这时,严冰雪上前一步,声音清亮:“臣妇严氏,有要证呈递陛下。事关朝中重臣勾结江湖逆党,私设据点、投毒行刺、图谋扰乱朝纲,请开金殿质询!”
她将铁匣置于案前,打开,取出布牌、毒囊、梅花印记拓片,一一陈列于证台之上。
“此布牌出自刺客腰间,标注‘寅字号’,背面刻有取货地点——槐树巷口。此毒囊残留‘断肠引’成分,与三日前臣妇所饮茶水中毒素一致,来源为西市香满楼特供香料包。而此梅花印记,”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李承乾,“正是香满楼幕后东家所用标记。”
她转向周慕白:“经查,槐树巷废弃民宅中藏有大量兵器、密信及伪造官印,且该地契归属,登记于李尚书名下田产名录之中,虽经三次转卖,但原始印章仍可辨认。”
殿内鸦雀无声。
李承乾终于动容,眼神微闪,随即恢复镇定。
“有趣。”他缓缓开口,“堂堂亲王妃,竟携伪证上殿,污蔑朝廷重臣。一介女流,不经刑部备案,擅自搜查民宅,所得之物,焉知不是自导自演?”
几位老臣点头附和,有人低声议论:“女子干政,成何体统。”
尉迟逸风冷然踏出一步:“本王担保此证真实。若为虚妄,愿以亲王爵位抵罪,削籍为民,永不入朝。”
这话一出,满殿皆惊。
亲王以爵位立誓,等同于押上全族荣辱。无人敢轻言反驳。
李承乾眼神终于沉了下来,指节在袖中收紧,指甲掐进掌心,却仍面不改色。
“既然王爷如此笃定……”他缓声道,“那臣愿自请彻查。请陛下命钦差前往槐树巷,验明真伪。若果有其事,臣甘愿伏法;若为空穴来风,还请陛下严惩诬告之人,以正朝纲。”
周慕白一直未语,此刻才缓缓开口:“准奏。”
他目光落在严冰雪身上:“着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同,即刻赴槐树巷勘查。另,提审昨夜擒获刺客,一并核实口供。”
“臣遵旨。”几名官员出列领命。
李承乾退回班列,看似从容,背脊却绷得极紧。
严冰雪盯着他,忽然道:“还有一事。”
众人目光再次聚焦。
她从铁匣底层取出一块玉佩残片,边缘焦黑,似被火燎过。
“此物出自太庙密档库暗箱,与三年前北境军饷贪没案相关账册同存一处。当时力保主犯无罪、驳回监察御史弹劾的,正是李尚书。而这块玉佩上的纹路——”她将残片翻转,展示背面刻痕,“与您腰间佩戴的完整玉佩,恰好能拼合成一对。”
李承乾猛然抬头。
他腰间玉佩常年遮于衣袍之下,从未示人。
“你从何处得来?”他声音低了几分。
“不该问我是从何处得来。”严冰雪直视他,“该问您,为何要在密档库藏匿与自己有关的物证?又为何,偏偏是在那份被篡改的军饷明细旁?”
尉迟逸风接道:“更巧的是,昨夜刺杀本王妃的杀手,所用毒囊、布牌、行动路线,全部指向槐树巷据点。而据点地产归属您名下,您却声称毫不知情?”
“荒谬!”李承乾厉声喝道,“这些不过是巧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是不是罪,查了就知道。”严冰雪收起玉佩,语气平静,“您不是要彻查吗?那就查个彻底。看看那地窖里,除了兵器密信,还有没有您与江湖门派往来的血书盟约。”
李承乾死死盯着她,嘴唇微颤,终未再言。
周慕白缓缓站起,扫视全场:“三司即刻出发,两个时辰内回报。今日朝会暂歇,诸卿不得擅离宫城。”
他转身欲走,忽又停下,看了眼尉迟逸风:“王爷,你昨夜未归宫宿值,可有奏报?”
“有。”尉迟逸风神色不动,“刺客行凶,臣府戒严,属下护卫重伤,臣未能及时呈报,罪在臣身。”
周慕白点点头,没再多问,拂袖离去。
大殿瞬间空了一半。
严冰雪收拢证据,重新锁入铁匣。尉迟逸风站在她身旁,目光始终未离李承乾背影。
“他在等消息。”尉迟逸风低声道,“只要槐树巷那边毁掉关键物证,他就能反咬我们构陷。”
“可他已经慌了。”她冷笑,“刚才说话时,右手抖了一下。”
风宝从披风里探出头,小声嘀咕:“本宝看见了,他还出汗了,额头油光锃亮,像刚蒸过的馒头。”
尉迟逸风难得没反驳。
严冰雪拎起铁匣,正要离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回头一看,李承乾的随从正迅速撕下袖口一段布条,塞进嘴里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