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映照下,那张与玄冥教主画像毫无二致的脸庞逐渐清晰。
眉峰如远山含黛,双眸似寒潭幽深,左颊那道细痕自耳垂蜿蜒至唇角,仿佛一道被冰封的裂痕,透着诡异的气息。
满堂宾客倒吸一口凉气,红毯尽头的香炉青烟缭绕,却再无人顾得上这冲喜大典的吉时。
严冰雪指尖银针未收,三指仍扣在公主腕间,脉象如游丝般断续,却在她针尖压迫下骤然一滞。
她眼神一凛,低喝:“天泉封脉,蛊虫逆行!”
银针疾点,自“天泉”而下,连刺“极泉”“青灵”“少海”,四针落定,公主喉头猛然一哽,唇缝间溢出一线幽蓝寒气。
她双目圆睁,似有无形之物自心口逆冲而上,脖颈青筋暴起,额角渗出的汗珠竟凝成细小冰晶。
“呕!”
一声闷响,一团通体幽蓝、形如蚕蛹的活物自她口中喷出,落地尚在扭动,口器开合间吐出缕缕白雾,所触之处,青砖竟结出薄霜。
严冰雪早有准备,玉盒一翻,将那蛊虫扣入其中。
盒盖合拢刹那,蓝光透盒而出,映得她面容冷峻如霜。
“冰蚕蛊。”她高举玉盒,声音清越如刀,“生于玄冥冰窟,以千年寒髓为食,非人所能豢养。此物若非教主亲授,岂会藏于公主体内?”
使团众人面面相觑,首领脸色铁青,正欲开口,严冰雪已冷笑接道:“你们口口声声波斯公主,可她脉中走的是西域蛊毒,鞋底藏的是玄冥符咒,脸上戴的是教主皮相。
今日若让她拜了堂,尉迟王府便不是冲喜,而是献祭!”
“放肆!”使团护卫怒吼拔刀,刀锋直指严冰雪咽喉。
尉迟逸风一步踏前,玄袍翻动,目光如刃扫过全场:“本王府中,谁准你们动刀?”
他未出剑,仅立于堂前,气度已压得众人不敢轻举。
使团首领咬牙:“此女辱我王室,当众施术,形同行刺!”
“行刺?”严冰雪冷笑,掀开玉盒一角,“你们若不信,大可取血验蛊。
若半个时辰内无人能辨此物真假,便是你们心虚。”
满堂死寂。那冰蚕在盒中挣扎,尾部忽地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金纹,旋即隐没,似有若无。
就在此时,风宝猛然炸羽,尾羽高扬,羽冠如焰,死死盯住观礼席最末一排的礼部侍郎李崇安。
李崇安手握玉笏,额角渗汗,呼吸急促,袖中手指微微抽搐。
他身旁官员尚在议论,他却如坐针毡,目光频频扫向大堂出口。
风宝一声尖鸣,双翅一振,如离弦之箭般扑飞而出!
“嗤!”
一喙精准啄向李崇安左颊,只听“啪”一声轻响,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应声脱落,飘然落地。
众人凝目望去,全场骤然死寂。
那张脸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皮肤之下似有青筋游走,五官轮廓竟与西市密室冰棺中那具“慕容轩尸体”一模一样!尤其是右眉骨那道斜疤,分毫不差。
“这是!”有官员失声后退,撞翻了身侧案几。
李崇安不,那“人”缓缓抬手,抚过自己裸露的脸颊,嘴角竟扯出一丝诡异笑意。
“严医女,你揭了一个假面,可识得真正的玄冥之主?”
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共鸣,“今日之局,不过是序曲。”
尉迟逸风眼神骤冷,玄铁剑瞬间出鞘三寸,寒光映面:“你冒充朝臣,潜伏多年,今日休想全身而退。”
他大步逼近,剑尖直指那“李崇安”咽喉:“三省六部,皆有你等爪牙。说,冬至祭天,裂谷引雷,究竟意欲何为?”
那人不答,反而低笑起来,笑声由轻转狂,竟震得梁上尘灰簌簌而落。
“你以为,擒住我,就能断了玄冥?”他袖袍一抖,一道赤红火线自袖中窜出,“真正的棋局,才刚刚落子。”
尉迟逸风瞳孔一缩:“雷火弹!退后!”
话音未落,轰然巨响炸开,红光冲天,浓烟滚滚而起,火浪席卷大堂,众人纷纷掩面后退。
侍卫被气浪掀翻,红绸燃起,香炉倾倒,火星四溅。
浓烟弥漫中,地库方向隐隐传来异动,仿佛有某种巨大的力量正在苏醒。
严冰雪被气流掀得后退数步,扶柱稳身,耳畔嗡鸣未散,目光却如鹰隼般扫过混乱人群。
就在那火光乍起的瞬间,她眼角余光瞥见三皇子贴身侍卫伏身于角落,迅速拾起一块半截玉牌,揣入怀中,随即隐入烟尘。
玉牌断裂处,似有灼痕。
她心头一紧,正欲追出,地面忽地传来一阵低沉轰鸣,如地龙翻身,脚底青砖微微震颤。
“地库,”她低语,指尖抚过柱身,感受震动方向,“机关启动了。”
尉迟逸风从烟尘中走出,衣袍染灰,剑未归鞘,目光如铁:“先擒真身,再查内患。”
“可玉牌已失。”严冰雪沉声,“方才那人引爆火器,分明是为调虎离山。地库阵法若被激活,整个王府都可能塌陷。”
尉迟逸风眸光一沉,未语。
二人对视,皆知此刻已非明敌交锋,而是根脉被侵。
风宝立于倾倒的香炉之上,尾羽无风自动,频频望向地库入口方向,眼神竟似通灵,透出一丝焦灼。
“它知道什么。”严冰雪低声道。
尉迟逸风终于开口:“你去地库。我清残敌,防再生变。”
“那你呢?”
“我等他再露面。”尉迟逸风剑尖垂地,指向那尚未熄灭的雷火余烬,“玄冥教主不会只来一个替身。”
严冰雪不再多言,转身疾步朝地库方向奔去。
尉迟逸风立于废墟之中,烟尘未散,目光如刀,扫视满堂狼藉。
风宝忽然展翅,飞至他肩头,爪子轻轻一勾,竟从他袖口扯出一片残羽,黑色,羽根带血,与御井中所拾那片如出一辙。
尉迟逸风眼神一凝,将羽毛攥入掌心。
就在此时,地库方向轰鸣再起,一声巨响自地底传来,整座王府为之震颤。
廊柱裂开细纹,瓦片簌簌坠落。
尉迟逸风猛然抬头,只见风宝双翅展开,竟不飞向地库,而是直扑向王府西角那扇常年封闭的青铜门,门缝深处,隐约透出一丝幽蓝寒光。
风宝一爪拍在门环上,铜环撞击之声如钟鸣,回荡在死寂的府邸中。
门内,传来冰层碎裂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