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宝翅膀微张,爪子扣紧窗棂,喉咙里滚出低沉的鸣叫。
严冰雪指尖一紧,立刻抬手示意身后两人噤声。
方才那道黑影掠过墙头不过几息,她已率侍卫封锁四门,自己亲往墙外搜查。
草丛湿冷,她蹲下身,借着残月光亮,在墙根碎石间摸到半截焦黑布帛。
布上印着半个“影”字,边缘蛇纹扭曲,像是被火燎过。她没说话,只将布帛攥进掌心,转身回府。
书房灯已重燃。
尉迟逸风靠在案边,左臂包扎处渗出暗红,却仍挺直脊背。
慕容轩立于门侧,手中长剑未归鞘。
严冰雪将布帛摊在桌上,取小瓷瓶倒出药水,轻轻刷在残片上。
墨色渐显,一行暗文浮现:“令传七派,斩首者赏千金,活擒者封盟主。”
尉迟逸风瞳孔一缩。
“这不是血影门单独行动。”严冰雪声音压得极低,“是通令江湖。”
慕容轩皱眉:“江湖密令从不轻发。能调动七派,背后之人势力不小。”
“不一定是人。”严冰雪指尖划过“七派”二字,“是钱。千金足够让多数门派低头。”
尉迟逸风缓缓起身,走到桌前:“哪七派?”
她从怀中取出一本旧册,封皮斑驳,写着《江湖门派志》。
翻开一页,她指着几处批注:“祖父留下的记录。铁剑门嗜利,十年前曾为黄金刺杀巡抚;青蚨帮专走黑市,与血影门有药材交易;断魂崖、鬼手堂、白骨寨、赤鳞帮、夜枭集——这七派,皆有过暗通血影的痕迹。”
慕容轩点头:“若密令已发,他们不会坐视。”
话音未落,风宝突然扑翅飞起,直冲书房窗棂。
它用喙狠狠啄下一根细铜钉,钉尾缠着丝线,极细,几乎透明,一路延伸至窗外。
严冰雪眼神一凛:“追踪线。”
三人立刻循线而出。
丝线绕过回廊,穿过假山,最终没入石缝深处。
她伸手探入,掏出一枚完整黑令——巴掌大小,黑铁为底,蛇纹环绕,中央刻着四字:“三日内,焚其居,断其援。”
尉迟逸风接过铁令,指腹摩挲边缘:“不是偷袭,是围剿。他们要断我们外援,再火攻逼出。”
慕容轩冷笑:“想得倒美。可他们不知道,你这王府,早不是寻常宅院。”
严冰雪没接话。她盯着铁令背面,忽然发现凹槽中有极小刻痕。
她取银针轻轻一拨,一层薄铁片脱落,露出底下暗文:“铁剑门明日申时至,青蚨帮后夜子时接应,断魂崖潜伏内线待发。”
她呼吸一滞。
“内线?”尉迟逸风目光骤冷,“府中有人通敌。”
“未必是人。”严冰雪抬眼,“也可能是物。比如——传信鸽、暗格、药囊。”
慕容轩道:“我即刻清查府中往来信件与药材出入。”
“不必。”严冰雪摇头,“他们既敢留暗文,说明不怕我们查。这是震慑,也是试探。真正危险的,是明日申时。”
尉迟逸风沉声:“铁剑门向来群攻,三十人以上,刀阵连环,擅破药雾。”
“我知道。”她合上铁令,“所以我不会让他们近墙。”
书房重回寂静。灯芯噼啪一声,火光跳了跳。
风宝飞回窗台,爪子抓着铜钉,羽毛未展,双目紧盯夜空。
尉迟逸风按住案角,声音低哑:“你打算如何应对?”
“守。”她将铁令收入袖中,“但不是死守。我要让他们知道,这王府,不是他们想来就来的地方。”
“可你药粉已耗尽。”尉迟逸风提醒。
“药粉可配。”她从药囊取出几包新药,“我昨夜已命人备齐药材,今晨熬制三炉,足够布三重阵。”
“你早有准备?”
“自血影门第一次来袭,我就知道,他们不会只来一次。”她抬眼看他,“你信我?”
尉迟逸风沉默片刻,点头:“我信。”
慕容轩道:“我虽不擅药阵,但可守西墙。若有异动,我剑下不留情。”
“好。”严冰雪站起身,“你暂住西厢,随时待命。我已命人加固四墙,埋设绊索,药雾机关重置。风宝巡天,一旦发现异样,立即示警。”
尉迟逸风又道:“若他们不止攻一面?”
“那就让他们攻。”她冷笑,“我布的不是一道阵,是七道杀局。每一道,都够他们折半。”
三人重新围坐案前。
严冰雪摊开王府地势图,指尖划过几处标记:“东墙低,必设火油;南门直,埋药针;西墙靠林,布迷香;北墙高,架强弩。中庭设三重药雾,一旦触发,整座后园皆成死地。”
尉迟逸风看着图,忽然道:“你连风宝的飞行路线都标了。”
“它飞得比箭快。”她淡淡道,“而且,它认人。谁心怀杀意,它第一个知道。”
风宝在窗台抖了抖羽毛,发出一声短鸣,像是回应。
慕容轩看着严冰雪,忽道:“你祖父若在,定以你为傲。”
她没笑,也没答。只将地图卷起,放入案底暗格。
“今晚,谁也不许睡。”她说,“铁剑门明日申时到,但他们的人,可能今晚就潜入。风宝已示警两次,说明威胁未除。”
尉迟逸风点头:“我守前院。”
“你伤未愈。”她皱眉。
“伤不影响拔剑。”他站起身,语气不容反驳,“你守中庭,我守前门。若有动静,鸣哨为号。”
她盯着他看了两息,最终点头:“好。”
慕容轩道:“我巡西墙,三更轮换。”
三人正要散去,风宝突然振翅,飞至严冰雪肩头,爪子紧扣她衣领,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咕噜声。
她立刻抬手止住两人动作。
风宝不是示警,是在传递某种信息——它的头不断转向书房角落的药柜,又回头盯着她,眼神焦灼。
严冰雪走过去,拉开药柜最下一层抽屉。药材整齐排列,无一缺失。她逐瓶检查,指尖忽然停在一瓶“青藤散”上。
瓶身微温。
她拧开瓶盖,嗅了嗅,眉头骤锁。这不是青藤散,是掺了火硝的假药。
“有人动过药。”她声音冷如冰,“而且,就在这两个时辰内。”
尉迟逸风立刻上前:“谁有钥匙?”
“只有我。”她盯着药瓶,“除非——有人复制了钥匙。”
慕容轩沉声:“府中已有内鬼。”
“不一定是内鬼。”严冰雪将药瓶放在桌上,“也可能是外人潜入,用蜡模拓印了钥匙。这瓶药被动过,说明他们知道我会重制药阵,想在药中做手脚。”
尉迟逸风道:“那其他药呢?”
她立刻下令:“彻查所有药材,一瓶不动,逐一检验。特别是火属性药粉,一旦混入火硝,遇热即爆。”
慕容轩立刻去办。
尉迟逸风看着她:“你怀疑,他们想炸药库?”
“不止。”她眼神冷厉,“他们想让我亲手,点燃自己的阵。”
他沉默片刻,忽然道:“所以你不能亲自配药。”
“我不配,谁配?”她抬眼,“我若不信自己手里的药,还谈什么破局?”
“那你得有人盯着。”他说,“我守你身边,直到药成。”
她看了他一眼,没拒绝。
三更天,药房重锁。
严冰雪坐在案前,面前七炉小鼎,火苗稳定。
她一勺一勺添药,手法精准,毫无迟疑。
尉迟逸风坐在门侧,软剑横膝,目光扫视四周,耳听八方。
风宝立在房梁,双目如炬。
忽然,它翅膀一抖,头转向窗外。
严冰雪手一顿。
尉迟逸风立刻起身,走到窗边,缓缓拉开一条缝。
外面,月光洒在青石板上,空无一人。
但墙根处,一株桂树的枝叶微微晃动,像是被什么压过。
他眯起眼。
那枝叶,是断的。
断口新鲜,还带着汁液。
有人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