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逸风剑锋抵喉,李承乾唇角微扬,却未后退半步。
那双阴鸷的眼直视着他,仿佛早已算尽一切变数。
石门前的空气凝如铁铸,铃铛悬于孔洞之间,蛇纹舌幽光流转,似在等待最后一击。
就在此刻,严冰雪动了。
她袖中三味药草翻出,龙葵根、寒髓草、凝血藤,皆是寻常止血之物,从未见奇效。
她不语,银针为杵,在石台残灰上碾磨成糊,又咬破舌尖,混入鲜血,掌心一拍,青黑药泥直入铃铛孔洞。
“镇契散以血引血,以毒制契!”
药入铃身,蛇影幽光骤黯,地面金纹如遭重压,奔涌之势顿缓。
那被压制的鸡首轮廓微微一颤,似欲挣脱,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强行镇下。
整座石室嗡鸣渐弱,红光退散,幽蓝冷光取而代之。
风宝伏在尉迟逸风脚边,残羽轻颤,金血仍不断渗出,滴入阶梯缝隙。
它抬头望向主人,喙尖微动,却已无力鸣叫。
李承乾眯眼,目光落在铃铛之上:“区区草药,也敢妄称镇契?等天黑,星枢自启,你这小伎俩,不过延命半刻。”
尉迟逸风不答,只将剑锋再压一分:“你若敢动,她下一剂药,便是引爆此地所有金纹。”
“呵。”李承乾冷笑,“你以为,她还有第二剂?”
话音未落,尉迟逸风已侧身低喝:“寻物!”
他一把抱起风宝护入怀中,剑鞘横扫,拨开石门后方缠绕的机关残丝。
风宝虚弱抬喙,指向凹槽深处一块半透明玉珏静静嵌于其中,纹路流转,与王府密室失窃之物完全吻合。
尉迟逸风伸手探入,玉珏入手冰凉,内里似有微光浮动,如封存一段讯息。
他迅速将其藏入怀中,指尖却触到一丝刻痕极细的“雪”字,深嵌边缘,与严家旧印一致。
他瞳孔微缩,却未多言。
严冰雪已收起药具,指尖仍在微微发抖。
她盯着铃铛孔洞,见那“镇契散”正缓缓冒烟,药效将竭。
她低声道:“走不了快路,只能走活路。”
尉迟逸风退至她身侧,剑横于前,目光如铁:“她撑多久,我守多久。”
风宝在他怀中轻颤,残羽飘落一片,坠于石台。
那羽尖金光未散,竟被地面金纹悄然吸入,蜿蜒成一道微弱光路,直指阶梯深处未知区域。
严冰雪瞥了一眼,未语。
李承乾立于暗门阴影,袖手而立,似在等待。
他缓缓道:“你们压得住一时,压不住天黑。星枢之契,非人力可逆。待夜幕降临,鸡鸣断魂,天地皆焚。”
严冰雪冷笑:“那也得看,谁才是真正的‘鸣’者。”
她话音未落,手腕旧伤忽地一抽,血珠渗出,坠地瞬间被金纹吸走,地面竟浮现出极淡的鸡形残影,转瞬即逝。
她不动声色,只将银针收入袖中,低声道:“这契约本不该存在。”
尉迟逸风目光一凝,却未追问。他知道,她从不说无用之言。
石室寂静,唯有铃铛孔洞中“镇契散”持续冒烟,青灰色的气丝如蛇吐信,一丝丝逸散。
药效仅余半刻,金纹虽缓,却已开始轻微抽搐,触地之处,灼热渐生。
风宝在他怀中微动,残喙轻啄他胸口旧伤。
金血渗出,滴落玉珏表面,竟泛起一圈涟漪般的光晕。
尉迟逸风猛然醒悟这玉珏,能感应风宝之血。
他低头看去,玉珏内里微光流转,隐约显出一段星轨图,与遗迹中所见不同,多了三处标记,似为藏物之地。
其中一处,正对应王府地库。
他不动声色,将玉珏紧贴心口。
严冰雪已退至阶梯边缘,目光扫过石门、铃铛、金纹,似在计算最后时机。
她心中快速盘算,这最后一丝药力只能拖延片刻,必须尽快找到新的出路。
这阶梯尽头的暗门,或许就是唯一的希望。
尉迟逸风抬眼:“什么?”
她未答,只道:“若我猜得不错,这铃不是钥匙,是锁。”
“锁什么?”
“锁命。”她冷笑,“锁的是‘活契’之魂。”
风宝闻言,残翅猛然一颤,金血滴落更多。
它抬头望向严冰雪,眼神清明,似懂非懂。
李承乾听得此言,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阴笑:“有趣。你们以为自己在破局,实则不过是在替我完成仪式。”
“是么?”严冰雪反问,“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李承乾沉默。
她缓步后退,踏上百级阶梯第一阶。
金纹光路随她脚步微微闪动,那道由风宝残羽引出的微光,正悄然延伸。
尉迟逸风抱紧风宝,剑锋最后扫视李承乾:“你若敢追,我便毁铃。”
“毁铃?”李承乾冷笑,“你舍得吗?那可是你解开一切谜题的钥匙。”
“不。”尉迟逸风淡淡道,“它是她的命门。”
李承乾眼神一凝。
严冰雪已退至阶梯中段,回头望了一眼石室。
铃铛孔洞中,青烟将尽,最后一丝药力正在消散。
金纹开始加速流动,鸡首轮廓再度浮现,却被残余药性死死压住。
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尉迟逸风紧随其后,剑已归鞘,双手稳稳护住风宝。
那玉珏贴于心口,微光不散。
风宝气息微弱,金血不止,残喙却仍轻轻啄着尉迟逸风胸口,似在指引。
严冰雪忽道:“若我倒下,你带它走。”
“不会。”尉迟逸风答得干脆,“你若倒下,我陪你倒下。”
她轻哼一声:“嘴硬。”
“你更硬。”他回。
风宝在中间,虚弱地眨了眨眼,似在翻白眼。
三人行至阶梯尽头,前方无路,唯有一堵石壁。
但那由风宝金羽引出的光路,正指向壁上一处凹陷形如鸡爪,与窗纸所现印记完全一致。
严冰雪伸手探去,指尖触及石壁,忽觉一股温热传来。
她咬破指尖,血滴入凹槽。
石壁微震,一道暗门缓缓开启,内里幽深,不知通向何处。
李承乾立于石室中央,未追。
他望着三人背影,唇角扬起:“走吧。等天黑,我自会迎你们入局。”
严冰雪头也不回:“等天黑,我让你知道,什么叫‘鸣断魂’。”
暗门开启,三人踏入其中。
身后,铃铛孔洞中最后一缕青烟消散,金纹猛然一跳,鸡首轮廓剧烈颤抖,似要破封而出。
风宝在尉迟逸风怀中,残翅轻抬,指向深处。
它喙尖微动,似想说话,却只吐出半滴金血。
那血滴落石阶,竟未渗入,反而凝成一点金斑,映出上方天光日影西斜,距天黑,不过半个时辰。
严冰雪脚步未停,只低声对尉迟逸风道:“把风宝护好。”
尉迟逸风点头,将它搂得更紧。
玉珏贴于心口,微光流转。
风宝金血滴落其上,光晕扩散,显出第四处标记不在王府,不在遗迹,而在皇城地底。
严冰雪目光一凝。
尉迟逸风察觉异样:“怎么了?”
她未答,只道:“这玉珏,不是失物。”
“是什么?”
“是地图。”
尉迟逸风皱眉:“谁留的?”
她冷笑:“还能有谁?那个以为自己掌控一切的人。”
风宝忽然抬头,残喙指向前方黑暗。
它眼中金光一闪,发出一声极轻的“咯”。
不是鸣叫,是警示。
严冰雪立刻止步。
前方石壁看似完整,实则有极细裂痕,形如蛛网。
她取出银针,轻轻一拨。
整面石壁轰然内陷,露出一条窄道,道中摆着三具石棺,棺盖刻着十二生肖——鸡位空缺,蛇位大开。
尉迟逸风将风宝护在身后,剑柄抵住石棺边缘。
严冰雪盯着蛇位石棺,棺内空无一物,唯有一枚青铜铃舌,静静躺着,与门上铃铛残缺处完全吻合。
她忽然明白这铃,本就不全。
真正的铃,早已被人拆分,散落各处。
她回头看向尉迟逸风:“我们一直找错了。”
“找什么?”
“不是钥匙。”她声音冷如寒冰,“是锁链。”
尉迟逸风瞳孔一缩。
风宝残羽轻颤,一滴金血坠落铃舌,铃舌微颤,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仿佛带着某种预示。
石室方向,金纹猛然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