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冰雪正欲捡起地图,刹那间,一只苍白的手自石缝中伸出,指甲泛青,猛然扣住地图边缘。
严冰雪未退,反身扑上,袖中银针疾射而出,直刺对方指尖。
针尖入肉,那手骤然一颤,五指松脱,地图滑落。
她就地翻滚,将地图紧攥入掌,背脊撞上冰冷石壁。
肩头伤口崩裂,血顺着袖口蜿蜒而下,滴在图面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她无暇顾及,目光疾扫墨迹未干,山势走向清晰,裂谷主控室赫然标注于慕容轩旧宅地底。
风宝自门外疾飞而入,羽翼带风,直落她肩头,尾羽轻颤,似有异动。
它不鸣不叫,却猛然展翅,锐目锁定东方,长喙一扬,发出一声清越鸡鸣。
“你感应到了什么?”她低问。
风宝不答,只振翅欲飞,似在催促。
她咬牙撑起身子,将地图塞入怀中,左手按住肩伤,一步步朝乾位密道挪去。
密道狭窄,寒气如针,刺入骨髓。
她以金针封住三处要穴,减缓毒血蔓延,脚步却愈发沉重。
风宝飞在前头,忽而回身,低鸣两声,落在她前方一块凸石上,爪子轻轻刨开积雪,露出半截烧焦的旗杆残片,上书“慕容”二字,断口熔灼如火焚过。
她瞳孔一缩。
这不是兵刃所断,而是高温瞬间灼毁冰原武器,早已启动。
“你认得这条路?”她喘息着问风宝。
风宝昂首,再度引颈东鸣。她不再迟疑,拖着伤躯紧跟其后。
风宝一改往日活泼,此刻显得异常严肃,飞行轨迹规整,仿佛在按照某种神秘指引前行。
风雪渐起,密道塌陷处越来越多,她几次险些坠入深坑,全凭风宝提前示警,才堪堪避过。
至一处雪崖,风宝突然俯冲而下,用喙猛力啄击崖底积雪。
雪层崩塌,露出一人半埋于冰中,身披残破铠甲,胸口插着一支断箭,血已凝成黑冰。
那人尚存一口气,眼皮微动,喉间发出断续呜咽。
严冰雪俯身探脉,脉息如游丝,脏腑俱损,唯有一口残气吊着。
她取出银针,连刺“神庭”“百会”二穴,稍稳其神志。
那人猛然睁眼,目光涣散,待看清她肩头的风宝,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光亮,颤抖着从怀中摸出半块虎符,递向她。
“你是医女!”他声音嘶哑,如砂石磨喉,“风宝认你便是可信之人。”
“谁伤的你?”她问。
“玄冥教追杀我逃了三日,”他咳出一口黑血,“旧宅地底裂谷祭坛,子时三刻地脉逆行,不是祭天是引爆。”
她心头一震:“引爆?谁下令的?”
“新帝不是真龙,是傀儡诏书是假的。
冬至子时代天祭命,实为引动地火,毁尽皇脉根基。”
他气息渐弱,手指死死攥住虎符,“这符一半在我,一半在王府暗卫。
若合二为一,可见血脉同源。”
话未尽,头一歪,再无声息。
她凝视那半块虎符,指尖抚过断裂处一道极细的“周”字刻痕,与王府暗卫令牌纹路如出一辙。
她猛然想起尉迟逸风曾提过,先帝亲授暗卫统领的信物,唯有同宗血脉者方可激活。
新帝与尉迟逸风,竟同出一脉?
风宝忽然躁动,连啄她手背,引她目光转向副将尸体。
她拨开其怀中残甲,一角黄绢露出,上书八字:“冬至子时,代天祭命”。
笔迹工整端肃,竟与近日颁行的祭天诏书一般无二。
她呼吸一滞。
所谓祭天,不过是借仪式之名,引爆冰原地脉。
而新帝,早已被玄冥教操控,成了行尸走肉般的提线之人。
她迅速将地图与虎符合并,塞入风宝爪心,指向王府方向:“快!送信给王爷——宫中有变!”
风宝双翅一振,腾空而起,爪心血迹滴落雪地,竟与虎符纹路微微共鸣,泛起一丝幽光。
它疾飞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风雪中。
严冰雪靠上崖壁,喘息未定。
肩伤剧痛,毒素已侵至肺腑,她取出一枚解毒丹吞下,苦涩在口中化开。
她闭目调息片刻,再睁眼时,目光如刀。
她从药囊取出最后一枚银针,以针尖划破指尖,将血滴在地图裂谷标记处。
血珠滚落,竟被图面悄然吸尽,裂谷位置浮现出一道极淡的金线,蜿蜒如龙脉。
这图,认血。
她缓缓收针,正欲起身,忽觉脚下震动。
低头一看,雪地裂开一道细缝,一道血线自地底蜿蜒而出,如活物般朝她脚边爬来。
她未动,只盯着那血线。
它爬至她靴边,停住,缓缓凝成一个字“逃”。
她冷笑一声,抬脚碾下,血字瞬间溃散。
远处风雪中,传来整齐脚步声,铁甲摩擦,兵器轻响。
她眯眼望去,十余道黑影列阵而行,皆披玄色斗篷,胸前绣着冰蚕纹章玄冥教死士,已至。
她从怀中取出地图,撕下裂谷一角,塞入袖中,余下部分任风卷走。
随即解下腰间药囊,挑出三味烈性毒粉,混入雪中,布于身前十步。
脚步声渐近。
她背靠崖壁,右手藏针,左手按住肩伤,静静等待。
第一排死士踏入雪地,左脚刚落,脚下积雪骤然泛紫,三人脚步一僵,喉间发出咯咯之声,扑倒在地,口吐黑沫。
后方死士顿住,为首者抬手,示意散开包抄。
她不动,只盯着那领头之人。
那人掀开兜帽,脸上覆着半张青铜面具,右眼浑浊如死鱼,左眼却清明异常。
“严医女,”那人开口,声音沙哑,“交出地图,留你全尸。”
她嗤笑:“你们连副将都追杀了三日,还能指望我信你?”
“你不信也罢。”那人缓缓拔出腰间短刃,“但你逃不掉。
风宝已飞向王府,它爪中的虎符,正是开启地库第二重机关的钥匙。
你送它去的,等于亲手打开了地狱之门。”
她眸光一冷:“你在诈我。”
“是吗?”那人抬手,指向她身后雪崖。
她猛然回头崖壁之上,竟浮现出一道极淡的符纹,与地库机关盒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而那符纹中央,正缓缓渗出一滴血珠,顺着纹路滑下,滴入雪中。
血珠落地,竟不散,反而如活物般蠕动,拼出两个字“已启”。
她瞳孔骤缩。
地库机关,已被触发。
她再回头,那领头死士已不见踪影,原地只留下一枚青铜小牌,上刻“寅三”二字。
她俯身拾起,指尖刚触到牌面,牌背突然浮现一行小字:“子时未到,命已归西。”
她猛地攥紧,指节发白。
远处,风宝的身影再度出现,自天际疾飞而回,爪中虎符已失,唯余一道血痕缠绕其爪心。
它落地时,身子猛地一歪,羽毛杂乱地散开,羽翼剧烈颤抖,似被一股无形力量重创,无力地耷拉着。
“怎么回来了?”她问。
风宝不鸣,只抬起右爪,指向她袖中那张被她藏起的裂谷地图一角,正微微发烫,墨迹开始融化,显露出一行此前未见的小字:
“裂谷之下,非祭坛,乃囚牢。
囚者,非鬼神,乃真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