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子终于缓缓抬眼:“苏无名,你来告诉朕这件事,目的何在?”
苏无名心里一紧,连忙低下头,语气里添了几分刻意的恳切:“这……也不算有什么目的吧?臣只是为社稷稳固着想,为陛下分忧罢了。”
他说着,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几分谄媚的笑意,活脱脱一副媚臣姿态。
“苏无名,你可知今日之事与告密无异?”天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字一句落在苏无名耳中,让他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臣不敢!”苏无名连忙辩解,头垂得更低,“臣只是据实禀报,绝无半分告密之心,一切都是为了大唐的安稳。”
天子盯着他看了半晌,似在判断他话语里的真假,良久才开口:“先不论是不是告密,回答朕,你想得到什么?”
“臣无所求!”苏无名几乎是脱口而出,可话音刚落,他就察觉天子的目光更冷了几分,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话瞒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补充。
“臣……臣只是觉得,如今陛下刚刚登基,正是用人之际,况且大理寺确实缺人手,臣愿为陛下效力。”
天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嘲讽又似了然:“你在成佛寺也算立了功,是想让朕去掉你官职前的‘代字?”
苏无名眼睛一亮:“多谢陛下体恤!以苏某之才,大理寺少卿的职位完全可以胜任……其实,寺卿一职也已空缺多年,若蒙陛下破格提拔,臣必誓死效忠陛下,为大唐鞠躬尽瘁!”
“住嘴!”天子猛地拍案,他指着苏无名,气得声音都在发颤,“苏无名,朕念及狄公,不治你大罪,即刻起,削职为民!轰出长安!”
大理寺里,苏无名换上粗布衣服,往书笈里塞卷宗。
费鸡师在一旁抱怨:“这么快就削职为民了?我还以为跟着你这四品官能每天吃两只鸡呢!”
苏无名笑了笑:“代理之职,本就不算数的。”
裴喜君哭着说:“义兄,你这就要走,不等卢凌风和清平回来?”
苏无名摸了摸她的头:“等不得呀,龙颜大怒,我若走慢了,会掉脑袋的,你别担心,我与樱桃就在不远处等你们。”
樱桃牵着马等在大理寺门口,见苏无名出来,笑着递过去缰绳:“上马吧,路上好走些。”
“好,那我们先行一步。”
苏无名走后,新天子终于点头肯见了武清平。
“非要见朕,所为何事?”
武清平再度跪下:“求陛下饶卢凌风一命……”
“卢凌风当真好命……一个两个都绞尽脑汁要保他,可我呢!武清平,你我亦是从小一起长大!可你只顾卢凌风!你从来不为我考虑!”
“表兄!我当然知你一路走来也不易,但您相信我,卢凌风绝对不会因为公主是他的生母,就背叛您!他对您的忠诚!对大唐的忠诚!天地可鉴!”
“我拿什么相信!你叫我拿什么相信!”天子震怒。
武清平俯首:“若陛下难以心安,可以再度把我们贬出长安,我以项上人头做担保,无昭我二人绝不入京,它日陛下若是有难,到了无人可用之时,也可再唤我二人,事情结束我二人就走,绝不停留……
或者我留下做人质,可以我要挟卢凌风……清平定会配合,绝无怨言……”
天子嗤笑,但到底念及多年情谊:“罢了,谢谢你那个好师叔吧,就算我想要卢凌风的命,一时半会也要不了……”
他扔下一本折子到武清平脚边:“你的职位朕暂时给你留着了,恰好,西边有个组织,好像叫什么太阴会,意欲谋反,你随卢凌风西行下云鼎赴任时,顺路解决了吧。”
“末将遵命!”
卢凌风回到大理寺时,正撞见白衫宣读圣旨:“卢凌风就任大理寺少卿,虽了结了旧案,然成佛寺事变有疏忽之罪,贬为寒州云鼎县尉,即日起程!”
他不禁愣在原地,陈实和常方急得跺脚。
卢凌风却突然笑了:“云鼎县好啊,处东西要道,还盛产美酒,老费肯定喜欢。”
费鸡师蹦了起来:“这么说,你要带上我?”
裴喜君擦干眼泪:“你们都走了,薛环又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待在长安有什么意思,我也随你们一起,清平人呢?”
“我在这!抱歉久等了。”武清平从远处走了过来。
可卢凌风明显感觉,她的腿走路时有些别扭。
武清平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卢凌风牵起她的手,笑着说:“今天……”
“好呀!那我们快收拾行李,趁师叔他们还没走远,好会合!这次也该轮到师叔给你当私人主簿了!”
长安城外的十里长亭,苏无名背着书笈走来,见公主立于亭中,连忙行礼:“公主,您怎么在这儿?”
公主转过身,凤袍在秋风里飘动:“我是来送你的。入宫想替你说情,结果……”
苏无名低下头:“苏无名告密,罪该万死。”
公主笑了:“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只是你这么做,值得吗?”
“若能避免卢凌风的无妄之灾,我的前程算什么?”苏无名抬起头,“新皇登基,局势不同,公主,还请……”
公主打断他:“回老家歇上一年半载再回来,你便是宰相。”
苏无名扑通一声跪倒:“您还是听苏无名一句……”
公主再次打断苏无名:“你此刻担心的是我,还是大唐社稷?我姓李,又有谁告诉你,我就不能兴盛大唐?”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苏无名看着公主决然的侧脸,忽然说不出话来。
公主回府后,崔相冲进来禀报:“卢凌风已经出城了!”
公主猛地站起来:“你怎么不拦着?”
崔相苦着脸:“派人去追了,没追上。”
公主气得甩袖:“我还是低估了新帝的雷霆手段!”
崔相上前一步,低声道:“公主,朝臣中虽多数追随您,可新帝毕竟坐着龙椅,大唐向何处去,还须您速速决断。”
公主望着窗外,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长安城外的十里长亭,苏无名和樱桃已经等候多时。
“怎么这么慢啊!我和樱桃等的都要睡着了!”
卢凌风翻身下马:“师兄,我这一家老小人多,收拾东西也慢,您多担待。”
“看看我这师侄,一离开长安,笑得跟朵花一样。”苏无名笑着打趣武清平。
苏无名不说不知道,一说之下费鸡师也发现了:“确实是,之前回长安,小丫头每天都跟被吸光精气似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这一离开,这笑容就没消失过。”
“长安风水咬人,克我!”武清平笑道:“不过你们师兄弟也不赖呀,一路过关斩将,从四品混到白衣之身。”
樱桃被逗得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可能他们两个,还没试到自己喜欢的颜色!”
“那下次义兄与卢凌风穿到喜欢的颜色,可一定要同我们讲呀!”裴喜君也忍不住笑。
“你们三个小女子!就知道欺负我们师兄弟。”苏无名打趣着笑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