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紧紧贴在变压器后面，屏住呼吸。头顶上，巡逻灯的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她一动不敢动，手指却悄悄伸进了防弹衣内层，碰到了那张照片的一角。
纸有点潮，带着她的体温。
耳机里噼啪作响，沈倾寒的声音断断续续：“……信号不稳定，他们开了反追踪脉冲。”
“我知道。”江晚几乎是用嘴唇在说话，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只想确认一件事。”
她把照片抽出一点点，在灯光掠过的瞬间盯住了秦川的脸。不是看他的表情，也不是眼神，而是他白大褂左胸口别着的那支金属笔——笔帽有个小小的缺口。她记得这支笔。前世在黑市看到一份残缺的日志拍卖图时，附件照片里就有它。那份日志编号是“q-17”，记录的是某次实验失败后的脑电波异常数据。
而这张照片背面那个“q”字，正是当年主刀医生的代号。
江晚慢慢把照片塞回去，指尖轻轻刮过防弹衣边缘。那里有一点细微的颗粒感，像是砂砾嵌在布料下。这是纳米标签残留，只有“极光计划”的核心档案才会用。一旦离开加密区就会自毁，留下独一无二的痕迹。这种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藏在一个废弃金库的保险柜夹层里。
除非……是有人故意留下的。
“你早就知道是他？”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像是问自己，也像是问耳机另一头的人。
沉默了几秒。
然后，沈倾寒笑了。笑声很短，有点沙哑，却没有一丝温度：“他给我打的第一针，说是镇定剂。其实是让痛觉变得更清楚。”
江晚闭了闭眼。
她忽然想起昨晚码头边，秦川递情报时的样子。他说话总会不自觉地摩挲左手虎口，那里有一圈旧茧，形状不规则。当时她以为是常年握枪磨出来的，现在才明白——那是长期拿注射器留下的。
她猛地站起来，顾不上暴露的风险，几步走到通风口缝隙前。远处巡逻灯又扫了过来，光线短暂照亮了她的手臂。她迅速扯开义肢连接处的袖子，露出左肩下方的一块皮肤。那里有几道模糊的疤痕，呈螺旋状排列，和记忆中沈倾寒锁骨下的针孔位置完全一样。
这是她根据前世零散资料复刻的标记。每一个凹陷都对应一次实验编号，第十七次，正是照片上记录的时间点。
“是真的。”她低声说。
“我一直没告诉你。”沈倾寒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近，仿佛就在耳边，“不是不信你，是怕你知道后会停下。”
江晚没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有刚才攀爬时磨出的薄茧。那些年她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能对任何人动心。可这一次，她还是把秦川当成了退路。
哪怕只是暂时的。
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退路，而是陷阱的入口。
耳机忽然震动，热力图更新了。江晚快速调出投影，瞳孔微微一缩——配电室外已经围上来六个人，呈扇形推进，其中两人拿着信号探测仪，正一步步逼近。再过十秒，扫描范围就会覆盖到这个角落。
“走。”沈倾寒说，“主排水管在b区下面，三十年前的老系统，没接入监控网。”
江晚点头，收起设备，贴着墙移动。她绕过一堆报废电缆，脚踩上一道铁梯。梯子锈得很厉害，每一步都发出吱呀声。她放慢动作，一层层往下，直到摸到底部一个圆形金属盖。
蹲下身，她用手试探边缘。密封圈已经老化，缝隙里渗出湿气。她拿出微型切割刀，沿着接缝划了一圈，用力掀开。
下面是一条狭窄的竖井，黑水在底部缓缓流动，散发着淡淡的化学味。她绑好绳索，固定在上方横梁，正准备下去，头顶忽然传来一声炸响。
“抓住她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川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撕裂夜空，前所未有的狠厉。
江晚僵了一下。
那不是命令，是宣战。
她回头看了眼金库的方向，火光映照下，建筑像一头伏着的巨兽。几个小时前，她还相信这个人能帮她，能成为对抗陆曼的力量。
现在才发现，那只伸出来的手，不是来救她的，是要把她拖进深渊。
她把手按在胸前，隔着衣服感受那张照片的存在。纸面依旧温热，像一块烧红的烙印。
“你不再是我的退路。”她低声说，随即抓住绳索，一寸寸滑进井口。
污水刚没过小腿，上面的脚步声就已经逼近配电室。她没有抬头，只切断绳索末端，任其坠落。水面荡开一圈涟漪，很快被暗流吞没。
她开始沿着管道前行，水流缓慢推着身体向前。墙壁湿滑，长满了青苔一样的菌斑。她靠一侧小心前进，尽量不发出声音。耳机里的信号时断时续，但沈倾寒还在引导：“右转三百米，有个检修舱。进去后关掉通气阀，他们会失去追踪路径。”
“你还在线？”江晚问。
“勉强。”对方喘了口气，“他们在干扰频段，但我找到了备用通道。别停，前方二十米有分叉，走左边。”
江晚点头，继续往前。左侧岔道更低，她不得不弯腰走。空气越来越闷，每一次呼吸都有回音。快到检修舱时，耳机里突然传出一段清晰录音。
是秦川的声音。
“东西必须拿回来。如果她看过背面的标记，就绝不能留活口。”
江晚脚步一顿。
她立刻停下，背靠管壁，从战术腰带取出一张防水薄膜，小心翼翼包好照片，塞进义肢内部的空腔。那里有电磁屏蔽层，能防远程扫描。
“他知道了。”她说。
“他知道你会查。”沈倾寒的声音冷静下来，“所以他才敢留下线索。他在测试你的反应速度。”
江晚冷笑了一声。
测试？她不是棋子，也不是实验品。她是来清算的。
她重新迈步，走向检修舱。金属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钻进去后立刻关闭通气阀。舱内很小，只能蜷缩着坐下。她靠着墙，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等我清掉追踪信号。”沈倾寒说，“然后带你去下一个地方。”
江晚没再说话。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一点黑色污渍。那是从金库墙上刮下来的，混着水泥和某种粉末。她本想留着分析，但现在，她只想把它洗掉。
就像洗掉过去所有虚假的信任。
她抬起手腕，借着义肢微弱的冷光，最后一次看向照片。秦川的笑容凝固在泛黄的纸面上，而他的眼睛——空洞得不像真人。
她忽然发现，那支金属笔的笔帽缺口，刚好能卡进某种特定型号的注射器卡槽。那种注射器，只在“极光计划”早期使用过，后来因为事故太多被停用了。
也就是说，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比她想的还要早。
三年前。
那时沈倾寒刚被送进实验室，还没有编号，也没有代号。
只是一个被亲生父亲教给疯子的女孩。
江晚的手指收紧，纸面发出轻微的褶皱声。
“你在听吗？”她问。
“在。”沈倾寒答。
“下次见面，我亲手撕了他的皮。”
耳机那头安静了几秒。
然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好。”
江晚闭上眼，靠在舱壁上。远处传来水流声，像某种古老的节奏。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不会再犹豫，也不会再退让。
她不是为了复仇活着。
她是来终结一切的。
她缓缓抬起右手，按在胸口。那里藏着一张照片，也藏着一段被埋葬的真相。
污水顺着管道缓缓流淌，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