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赵玉儿听闻传召，心里有些忐忑，却仍过来了。
她恭敬行礼，将酒坛子放在一边，“梨霜发现，妾的桂花酿好像也有点不对劲，妾便带来了一坛姑苏的三白酒，望娘娘见谅。”
沈清晏点点头，并未出声，示意她坐下。又转头看了一眼殿内的宫女们，宫女们纷纷心领神会地出去了。
梨霜有点放心不下小主，脚步顿了顿，可还是被身旁的画春拽着，一步步地挪了出去。
见此情形，赵玉儿心头一紧，原本就悬着的不安，此刻更是翻涌着，额角沁出微微汗意。
皇后娘娘从未对她如此严肃过，莫非，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沈清晏看了一眼赵玉儿揪紧的帕子，起初还有几分拿不准，这下完全消散了。
看样子，她的确是心中藏着事儿。
也难怪，才十七岁那么小，比她的昭华也才大了两岁，她也还算是个孩子呢。
年纪轻轻的难免藏不稳情绪，被皇上折腾了这么些天也是受苦了，她的心里肯定也很难熬，她做得已经够好了。
沈清晏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严肃的表情温和一些，“你是瞒不住皇上的，你可明白？”
“娘娘，妾……”赵玉儿心中一颤，只觉得头皮发麻，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什么都说不出来。
皇后娘娘果然是知道了，说明她肯定是从哪听到消息的，那这个事现在到底被多少人知晓？
“本宫并没有谴责你的意思，第一次见你，本宫就能看出来，你虽是在迎合讨好他，可你心里并不想这样，对吗？”沈清晏从上首走下来，轻轻坐在她旁边，压低了声音。
“只有他才会色迷心窍，把你的不安当成是羞涩，其他妃子们只顾着吃醋，或是看热闹，可本宫却觉得你没有那么简单，果然如此。”
赵玉儿闻言，知道是彻底瞒不了皇后了，索性直接跪下，闭眼磕伏在地上，“妾隐瞒入宫有罪，可妾也是身不由己，妾的家人是无辜的，求娘娘给他们一条生路。”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本宫没有想降罪于你。”沈清晏一脸心疼地将她扶起，看到赵玉儿此时已是泪流满面。
“本宫虽从小就学女四书，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本宫却不是很赞同里面的一些东西。”沈清晏搀扶着赵玉儿坐下，拿起她带来的三白酒，给她倒了一盏，也给自己倒了一盏，一饮而尽。
味清而冽，醇柔微辛，沈清晏挑了挑眉，又倒了一杯，喝得好不痛快。
“说是女四书，却完全不像男儿学的四书那般，非但没有讲任何经世致用的知识，反而句句离不开贬低和规训。”
赵玉儿愣住了，第一次听到皇后娘娘这般的大家闺秀，说出一些，和自己心里想的那样“反叛”的言论。
看着赵玉儿的泪还停在脸上，眼睛却震惊得大大的，小嘴也呆得微微张开，沈清晏忍不住笑了。
她拿着帕子，温柔地帮她拭去泪水，“本宫出身世家，背负着家族的期待，没有办法真的做出什么对抗，唯能守礼。可本宫读过更多其他的书，看到过更开阔的世界，本宫不愿再向其他女子施压这些桎梏。”
沈清晏的声音很轻，可落在赵玉儿的心上，字字震撼。
她拿起酒盏，也尽数饮下，却有些被呛到，掩着唇咳了几下，又给皇后和自己满上。
“本宫养育昭华的时候，虽然也必不可免地得给她看女四书，可私下本宫也是教了她，那里面哪些是虚伪的规训，更多地去教授她和皇子们一样的课业，就是希望她能把路走得，比本宫更宽更远。”
“娘娘，昭华公主真的很幸运，有您作为她的母后。”赵玉儿真心地感叹着，又叹了口气，“可惜妾出身卑微，未能有机会读很多书。”
沈清晏伸手，将赵玉儿额角垂下的一缕青丝，细细地理好，“本宫并不觉得你错了，可你此举属实是冒险了，最起码现在这世道，女子并不能这样做。”
“娘娘，妾本也没想过会入宫，妾答应了要等他娶妾的。”赵玉儿谈及此事，声泪俱下，“可家中生变，妾不得不背弃约定，只身入宫。”
“糊涂！暂且不论你的情郎，是否能做个有情有义之人；就算他能信守诺言，回来娶你，那他为何就偏偏等不及呢？”沈清晏微皱眉头，将杯中酒饮下又倒了一杯，握住她的手。
“他也知道，这个世道对女子多有苛责，虽郎情妾意难免欲动，可也该替你多考虑一些。”
赵玉儿心里非常感动，她没想到皇后娘娘，会像邻家姐姐对妹妹一般，这样地为她考虑。
“别信那些话本子里，才子佳人私定终身的故事。你也知道，就算是话本子里，也不乏负心人。”沈清晏叹了口气，仰头又是一杯。
“你真心对他不假，可本宫也怕你被巧言令色所骗。你实话告诉本宫，他后面有试图履行承诺吗？如果没有，本宫亲自帮你撕了他！”
“不，娘娘，他是真的准备好来提亲了，可惜…阴差阳错，他来的那天清早，入宫的名册就递上去了……”赵玉儿满饮此杯，想起那天，不禁潸然泪下。
沈清晏闻言，心里也觉得非常可惜，伸手把酒坛子抱起来，又替二人满上。
看来，这两个年轻人虽做事冲动了些，可毕竟也是真心相爱的，怎就偏生变故，鸳鸯两散了。
“说句私心里的话，世道不公，男人们都能三妻四妾，凭什么女子就不能左拥右抱？若是想一心一意，那也当两个人都守身如玉才是，断没有苛责其中一方的道理。”沈清晏似乎有些醉了，说起话来也愈发“豪迈”。
“若是真心爱一个人，那也当爱这个人的全部才是，过往、现在、未来，一个都不能少，这才叫爱。”
沈清晏又饮下，想替赵玉儿也倒上一杯，却发现她光拿着酒杯看着她发愣，并没有喝，忍不住皱眉“啧”了一声，“你这留着养鱼呢？”
赵玉儿刚刚还沉浸在皇后娘娘的壮言里，听了这话便回过神，赶紧一口饮尽。
这下，她似乎也有点醉了。
沈清晏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十分欣赏。
她就知道，她和这个妹妹是聊得来的，没想到跟她喝酒也能喝得如此痛快。
于是，沈清晏再次替二人斟酒，准备和她好好对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