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的雷雨终于歇止,清晨的阳光刺破云层,将园林中的水洼照得粼光闪烁。湿热的空气里,蝉鸣骤然炸响,聒噪得令人心慌。远处隐约传来兵戈相撞的铿锵声、压抑的惨嚎声,让人心惊胆战。
太子一身戎装,立在园林入口的汉白玉石阶上,剑尖滴落的血珠在青石板上洇开点点红梅。他抬头望向园林深处,声音裹着雷霆般的怒意,穿透厮杀声直抵殿阁:
“大哥!你竟敢挟持父皇,天地不容!”
他握剑的手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目光如淬火的刀锋,“现在出来伏罪,尚可留全尸——若等我亲率铁骑踏平这园子,休怪骨肉之情烬于兵戈!”
赤红色宫门被两名甲士缓缓推开,沉重的吱呀声划破死寂。宣王负手立于门后,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目光如淬毒的利箭射向门外戎装染血的太子。
“太子这是要造反吗?” 他声调不高,却字字如冰碴砸在青石地上,“本王不过是在护卫父皇安危。父皇已亲口许诺传位于我——你一个德行有失、即将被废的储君,有何资格在此狂吠?”
太子持剑的手猛地收紧,剑锋在日光下泛起寒光。他正要踏前,宣王却倏然侧身,露出身后景象——只见几十名老幼妇孺 被铁甲卫兵围在庭中,啼哭之声隐隐传来。有人高呼“我儿勿要冲动”,有人哀泣“夫君救我”,更有朝中几位重臣的家眷瑟瑟发抖地挤作一团。原本紧随太子的大臣们顿时面色惨白,有人下意识去摸腰间佩刀,有人颓然后退半步,额间冷汗涔涔。
“你要杀进来不难,” 宣王轻笑,指尖掠过腰侧玉珏,“只不知你身后这些重臣,可还忍心看自家骨血溅满阶前?”
他忽然抬手指向太子身后军队中若隐若现的玄黑旌旗,声音陡然凌厉:
“我的好太子,你这些兵马从何而来?临安府、罗使司……此二人早有反心,父皇苦无实证惩处,你竟与他们合谋?这分明是与虎谋皮!”
此言一出,连太子身侧几名副将也露出惶惑之色。远处林中传来密集脚步声,似有新的兵力正在合围。
太子仰天大笑,笑声在肃杀的殿宇间显得格外刺耳。他抬剑直指宫门后的宣王,朗声道:
“大哥!你看清楚了!你挟持妇孺,是为不仁;逼迫父皇,是为不孝;祸乱宫闱,是为不忠!今日站在我身后的,皆是我大昭的肱股之臣,正是要助我铲除你这国贼!”
话音未落,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已踉跄出列,他们的家眷正被宣王挟持于宫中。他们跪伏于地,叩首哀告:“殿下!不可啊!殿内皆是臣等骨血至亲……”
太子却猛地一挥手,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哀求。他目光灼灼,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斩断了所有犹豫:
“杀——!”
“救父皇,平宫乱!诛灭宣王这乱臣贼子者,赏万金,封侯爵!”
太子那声石破天惊的“杀”字尚在殿宇间回荡,他麾下的甲士已如潮水般向宫门涌去。宣王守军箭如雨下,顷刻间,殿前广场已横尸数具,但红了眼的太子亲兵踏着同袍的尸身,疯狂着向里冲去,感觉美好的人生就在眼前。
“给本王挡住!他们若敢上前,就先杀一个给他们看看!” 宣王目眦欲裂,厉声喝道,一名亲卫立刻将刀架在了一位贵妇的颈上。
就在这血腥的僵持时刻,异变陡生!
宫墙之外,四面八方骤然响起沉重而整齐的踏步声与甲胄碰撞声,其声势远超太子与宣王麾下的兵力。无数黑压压的箭镞从四周宫墙、殿顶上冒出,对准了场内所有人——无论是太子军还是宣王守军。
“圣上驾到——!”
一声苍老而尖利的唱喏,穿透了喊杀声,让所有人的动作为之一僵。只见园林通往外朝的中门洞开,一队盔明甲亮、身披玄色斗篷的御前铁卫簇拥着一架步辇,缓缓行来。步辇上,斜倚着的正是那位已病入膏肓的当朝天子。
皇帝面色蜡黄,瘦骨嶙峋,被内侍勉强扶着坐直,但一双深陷的眼眸却锐利如鹰,缓缓扫过全场。他虽未言语,但那积威之下,混战的双方竟不自觉地停下了手,广场上只剩伤者的哀嚎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太子与宣王都惊呆了。太子脸上的疯狂与得意瞬间凝固,化为错愕与一丝恐惧。宣王则猛地松开揪着人质的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皇帝剧烈地咳嗽了一阵,用微颤的手指着两个儿子,声音虽虚弱,却字字诛心:
“好,好得很……朕的两个好儿子……一个,挟持大臣亲眷,逼宫犯上……一个,不顾人伦孝道,视臣工家小为草芥……你们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父皇?可还有我大昭的江山社稷!”
他话音未落,率领玄甲卫统领陈龙 按剑上前,声如洪钟:
“奉陛下旨意太子、宣王麾下军士,即刻放下兵器!违令者,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皇帝的出现与玄甲卫的包围,原本已让太子一方的军心动摇,不少士兵面露惧色,手中的兵器几乎要拿捏不住。然而,就在这胜负将定的瞬间,宣王却爆发出一阵混合着凄厉与疯狂的大笑。
他不再看太子,而是死死盯住步辇上那个赋予他生命却也决定他命运的男人,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颤抖:
“父皇!为什么?!为什么您从不正眼看我一眼?我文韬武略,哪一点不如老四?您竟这般无声无息,就将这万里江山……给了那个只会躲在您羽翼下的四弟!”
宣王抱头嘶吼,状若癫狂,“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话音刚落,他猛地抬手。只见他身后的殿门阴影处,他的心腹亲信应声而出,刀锋紧紧抵在三位华服女子的颈项上——正是荣妃、瑞王妃)以及苏侧妃。
宣王的眼神变得冰冷而绝望,他惨然笑道:
“父皇,从您派出的暗卫突然现身,不惜一切代价救走四弟的那一刻起,儿臣就知道了……我输了。您连守护皇室的最后一张王牌都交给了他,让他知晓……您的答案,早就有了,不是吗?”
他环视四周,目光扫过脸色铁青的太子,最终回到皇帝脸上,一字一顿地说:
“我们,太子,还有这满朝被卷入的文武……恐怕都只是您为四弟精心铺设的磨刀石,是他登基前最后一场大考的考题罢了。”
“既然如此,”宣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决绝,“就请父皇让您选定的继承人出来吧!儿臣这里,还有最后一出戏,需要他来一起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