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平静而又充实的节奏中,悄然流淌。
苏壮彻底融入了“上班族”的角色。
每天,他开着那辆足以引来无数艳羡目光的玛莎拉蒂,准时来到公司,走进那间属于他的秘密车间。
充电,然后“工作”半小时,将整个工厂一天的产能精华,提炼成一块块闪闪发亮的金属锭。
剩下的时间,则完全属于他自己。
但他的“学习”之路,却远比想象中要坎坷。
那天,在意识到知识是解放能力枷锁的唯一钥匙后,苏壮兴冲冲地让老金给他买来了市面上能找到的所有关于物理、化学、材料学的大学教材。
然而,当他意气风发地翻开那本《大学物理学(上册)》时,仅仅第一页,他就彻底懵了。
“质点”、“参照系”、“微积分”……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却如同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天书。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书,而是在进行一场毫无胜算的“猜谜游戏”。
这个残酷的现实,如同一盆冰水,将他凭空造物的幻想彻底浇灭。
他,苏壮,一一条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一个常年混迹在垃圾堆,为了生存而挣扎的拾荒者,他的知识水平,可能还停留在能勉强读懂报纸标题的阶段。
让他直接去啃大学教材,无异于让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去跑马拉松。
那天晚上,苏壮独自一人在他的秘密车间里,枯坐了整整一夜。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知识与无知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第二天,他让老金处理掉了那些崭新的大学教材。取而代之的,是一套从小学一年级到初中三年级的,崭新得散发着油墨香的全套教科书。
于是,海城最神秘、最强大的年轻富豪,在他的高科技秘密基地里,开始了一场堪称诡异的“补课”之旅。
他像一个真正的孩童,从加减乘除开始,重新构建自己的知识大厦。
过程是痛苦而又枯燥的。
尤其是数学,那些曾经让他头疼无比的方程式和几何图形,如今依旧是他难以逾越的大山。
“设一个边长为x的正方体……”
苏壮皱着眉头,盯着初中几何课本上的一个立体图形应用题,感觉自己的脑细胞正在成批死亡。
他烦躁地丢下笔,靠在椅子上。
……
公司,在老金和周强的打理下,蒸蒸日上。
刘梅很快就适应了财务的工作。她虽然没有实际经验,但当初在学校里,底子打得很好。再加上她做事认真、细致,又肯下功夫学习,很快就将公司那庞大而又复杂的账目,梳理得井井有条。
老金不止一次在苏壮面前夸赞,说他“捡到宝了”。刘梅的存在,将他从繁琐的财务工作中解放了出来,让他可以投入全部的精力,去开拓公司的外部业务。
有了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还有一个安全舒适的宿舍,刘梅整个人都焕发出了新的光彩。她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人也自信了许多。
小雅的哮喘病,在得到了及时的治疗和精心的调养后,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很少再发作。她被送进了公司附近最好的一家幼儿园,每天放学后,就会背着小书包,来到妈妈的办公室,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写写画画,等着妈妈下班。
每当苏壮路过财务办公室,看到窗内那个正拿着铅笔,歪歪扭扭地练习写字的小女孩,他总会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他从这个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从未拥有过的童年。
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要守护好自己亲手建立的这一切。
这个正在茁壮成长的“王国”,不仅承载着他的财富,也寄托着他从未有过的,对于“家”的渴望。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完美的方向发展。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平静。
当一头新的雄狮,在草原上崛起时,必然会引起那头年迈狮王的警惕与敌意。
……
这一天,苏壮正在研究线段与直线。
他的办公室门,却被人用一种近乎于撞击的方式,猛地推开了。
老金一脸煞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冲了进来。他手里的那根平日里从不离身的雪茄,已经熄灭了,烟灰掉在了他那昂贵的定制西装上,他也浑然不觉。
“苏董!出……出大事了!”
他的声音,因为急促,都有些变了调。
苏壮的眉头微微一挑。
他认识老金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这个无论面对什么场面,都能保持三分笑意的老狐狸,此刻的脸上,只剩下了惊慌与恐惧。
“慢慢说,天塌不下来。”苏壮合上了手里的《小学数学(五年级上册)》,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语气依旧平静。
老金端起茶杯,却因为手抖得厉害,茶水洒了大半。他索性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喘着粗气说道:“天……天真的要塌了!是‘宏业集团’!他们对我们动手了!”
“宏业集团?”苏壮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您刚来海城不久,可能不知道。”老金的语速极快,充满了焦虑,“宏业集团,是我们海城,乃至整个东海省南部,再生资源回收行业的绝对霸主!他们的老板王宏伟,白手起家,二十多年的时间,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我们公司这点体量,在他们面前,就像是一只蚂蚁,站在大象的脚下!”
“之前,我们公司虽然发展快,但主要业务都集中在海城本地,跟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可能也根本没把我们这种‘小作坊’放在眼里。”
“但是现在……”老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我们发展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已经让他们感受到了威胁!就在今天早上,他们对我们发动了最野蛮的价格战!”
苏壮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价格战?”他示意老金继续说下去。
“对!”老金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从今天早上九点开始,我陆续接到了十几个原材料供应商的电话!全都是来跟我们解约的!”
“他们说,宏业集团那边放出了话,所有类型的电子垃圾,他们的收购价,在我们的报价基础上,再上浮百分之二十!”
“百分之二十啊!”老金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苏董,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他们是在赔本赚吆喝!他们收购原材料的价格,已经超过了他们提炼出贵金属后的市场售价!这是典型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不,不是自损八百……”老金随即又自我否定,脸上的表情更加绝望,“他们是巨无霸,家大业大,资本雄厚,亏得起!他们就算这么亏上一年半载,都动不了筋骨!而我们呢?我们公司账上所有的流动资金加起来,都不够他们烧一个月的!”
“砰!”
办公室的门,再次被粗暴地推开。
周强那张写满了怒火的脸,出现在门口。
“大哥!金总!我刚得到消息,城南那几个最大的废品回收站,今天早上把我们预定的货,全都高价卖给宏业的人了!我带兄弟们过去理论,他们的人比我们还横!说我们出不起价,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周强气得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这还没完!”老金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原材料被截断,只是第一步!更狠的在后面!”
他指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最新的贵金属国际报价。
“就在半小时前,宏业集团的销售部,对外放出消息。他们所有的成品,包括黄金、铂金、工业用银,销售价格,全部比市场价,下调百分之十!”
“一边,以高于市场的价格疯狂收购原材料,堵死我们的货源。”
“另一边,以低于成本的价格疯狂倾销成品,挤压我们的生存空间。”
“双管齐下,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老金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作为一名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江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不计成本的降维打击,对于一家刚刚起步的新公司来说,是何等的致命。
这就好比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却要面对一个世界重量级拳王的全力一击。
没有任何悬念。
除了被碾碎,没有第二种可能。
“大哥!”周强的眼睛都红了,他走到苏壮面前,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帮孙子不讲道义,咱们也别跟他们客气!那个姓王的董事长叫王宏伟是吧?我知道他家住在哪儿!今天晚上,我带几个最信得过的兄弟,把他……”
他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抹脖子动作。
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商业竞争,是打断一条腿解决不了的。
如果不行,那就两条。
“胡闹!”
没等苏装开口,老金就霍然起身,厉声喝止了他。
“周强!你当现在是什么年代?!”老金指着他骂道,“王宏伟是什么人?海城的明星企业家,他要是掉一根头发,整个海城的警察都会疯!到时候,别说我们公司,我们所有人都得进去吃牢饭!”
“那他妈的就眼睁睁看着公司被他们搞死吗?!”周强也怒吼了回去。
“你……”
“都别吵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两人的争吵。
苏壮站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
楼下,巨大的厂区里,工人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原本热火朝天的生产氛围,此刻变得有些诡异。许多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脸上带着不安与惶恐的神色。
几个车间主任,正焦急地打着电话,显然是在催促迟迟未到的原材料运输车。
山雨欲来风满楼。
整个公司,都笼罩在一片压抑而又悲观的氛围之中。
人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老金和周强,都停止了争吵,将目光投向了苏壮的背影。
在这个公司里,苏壮才是真正的定海神针。
只要他不倒,所有人的主心骨,就还在。
“老金。”苏壮头也不回地开口了。
“苏董。”
“你觉得,我们如果跟他们打价格战,能撑多久?”
老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苏董,恕我直言,我们连‘打’的资格都没有。我们账上所有的流动资金,大概能撑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我们就得停工。不出一个星期,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
“那就是没得打。”苏壮点了点头。
他又看向周强:“你呢?除了把人打断腿,还有别的办法吗?”
周强涨红了脸,憋了半天,最终还是颓然地摇了摇头。
他最擅长的暴力手段,在面对这种来自商业规则层面的碾压时,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那就是也没得打。”
苏壮转过身,看着两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的左膀右臂,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既然常规的办法都没用,那我们,就用点非常规的办法好了。”
老金和周强都是一愣。
“苏董,您有办法了?”
“大哥,什么办法?!”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老金。”苏壮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我在垃圾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明白一个道理,是人就有弱点,你把你在的关系网都发动起来,别舍不得花钱,去打探关于宏业集团的一切消息,越详细越好。”
“什么事?”
“好,我马上去办。”
见苏壮没有给出什么有用的点子,老金有些失望,但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