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记忆碎片的持续冲击和对自身力量根源的逐渐明了,小林时雨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种源于“不知为何如此”的困惑与恐慌,逐渐被一种“原来本就如此”的坦然与自信所取代。
这份变化,最直接地体现在了他对“天道流”的运用上。
这天下午,卯之花烈再次将他唤至那处僻静的训练场,依旧是没有预告的突击教学,但这一次,小林时雨心中已无半点忐忑,只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平静。
“看来,近日有所精进。”
卯之花看着小林时雨那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定神闲,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她随手从武器架上取下木刀,“让我看看,你的‘神意’,苏醒到了何种地步。”
小林时雨微微躬身:“请队长指教。”
他没有立刻进攻,而是缓缓闭上双眼,并非像上次那样刻意去“观”,而是自然而然地让灵觉弥漫开来。
周遭的一切——风的流动,光的偏移,灵子的微颤,乃至卯之花烈那圆融灵压的每一次细微起伏——都如同清澈溪水下的卵石,清晰地映照在他的心湖之中。
无需思考,无需分析,“察势”已成本能。
下一秒,他动了。
脚步轻移,身形如烟,并非追求极致的速度,却恰好踏在卯之花灵压流转韵律那几乎不存在的“节拍”间隙上。
手中木刀随之递出,轨迹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直指那圆融气场中因自然流转而必然产生的一处微小“凹点”。
这一击,浑然天成,仿佛他本就该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位置,做出那个动作。
卯之花眼中赞赏之色更浓,手中木刀似缓实疾地迎上,依旧带着那股柔和却磅礴的力道,试图化劲引偏。
这一次,小林时雨的身体反应更快,更精准!
在双刀即将接触的刹那,他的手腕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微小角度极其自然地一旋,木刀刀尖如同拥有了生命。
轻轻“点”在卯之花木刀的发力薄弱处,并非硬撼,而是如同四两拨千斤,巧妙地“借”了对方一部分力道,身形随之如水波般荡漾开去,同时木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反撩向卯之花的手腕。
这已不是简单的“寻隙”与“利用”,而是近乎“预判”与“引导”!他不仅能看清现在的“势”,更能隐约感知到下一刻“势”的流向!
卯之花轻轻“咦”了一声,这次的声音带着真正的惊讶。她手腕一沉,木刀后发先至,再次精准格挡。
但小林时雨的攻势已如连绵春雨,悄然而至,沛然难御。
他的动作愈发简洁,高效,甚至带着一种古老而朴拙的韵味。
每一个闪避,每一次切入,每一次发力,都恰到好处,妙到毫巅,将环境的细微影响、对手的力量、甚至空气的阻力都计算在内,化为己用。
他时而如柳絮随风,在卯之花愈发精妙繁复的剑势中飘摇穿梭,总能于方寸之间找到生机;时而如老猿挂印,打出看似笨拙、实则暗藏杀机的反击,逼得卯之花也不得不稍稍认真;
时而又如未卜先知,总能提前半步感知到那蕴含危险的剑路,以最省力、最安全的方式提前规避。
这一次,双方交手的时间远超以往,木刀交击之声连绵成片,如同疾风骤雨。
小林时雨虽然依旧处于下风,被卯之花稳稳压制,但他却再没有被轻易逼入绝境,反而有种愈战愈勇,与自身“神意”融合愈发紧密的趋势。
他甚至能在激烈的攻防中,分出一丝心神,去“欣赏”和“理解”卯之花剑势中蕴含的那种古老、森然、历经无数杀戮锤炼而成的“八千流”真意。
就在某一刻,当卯之花的木刀携着一股如同血海翻涌般惨烈霸道的意境,以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封锁了所有退路的角度直刺而来时,小林时雨的精神高度集中,灵魂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仿佛被这一剑的意境触动、共鸣!
轰!
一幅更加清晰、更加震撼的记忆画面,如同决堤洪水般冲入他的脑海!
不再是旁观者,而是第一人称的视角!
血与火交织的古老战场,尸骸遍野,灵压的碰撞撕裂天空。
‘他’手中握着一柄样式古朴、蕴含着时光波动的斩魄刀。而在他身边并肩而立的,正是年轻时代、杀气冲天、挥舞着豪火之剑的山本重国!
而他的对面,是一个身形模糊、但散发着令人窒息绝望气息的庞大黑影——疑似记忆中提到的那头“太古虚”!
面对强敌,他与山本配合无间。他的剑,不追求绝对的锋利与力量,而是如同命运的纺锤,一次次精准地“拨动”战场的“时间纬线”,制造出短暂的加速、凝滞、或是创造出关键的“间隙”。
而山本,则如同最狂暴的烈焰,抓住每一个他创造出的机会,将毁灭性的攻击倾泻在敌人最薄弱的环节!
那种默契,那种将自身能力与战友力量完美融合,共同对敌的感觉,无比的真实,无比的熟悉!
就在这记忆涌现的瞬间,现实中的小林时雨,身体再次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面对卯之花那惨烈霸道的直刺,他没有选择常规的格挡或闪避,而是脚下步伐以一种蕴含着古老韵律的方式连踏七步,手中木刀并非迎击,而是沿着一个极其刁钻、仿佛契合了某种时间与空间韵律的轨迹,划向卯之花木刀的侧面某一点!
这一招,并非“天道流”中的任何既定套路,而是源自那战场记忆深处,他与山本配合时,用于“偏转”强大攻击、制造反击机会的古老战技!
叮!
一声轻响,卯之花那原本一往无前的直刺,竟被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划,引得微微偏开了半寸!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半寸,却足以让小林时雨侧身避过锋芒!
画面戛然而止。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退去,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但小林时雨强行忍住,眼神灼灼地看向收刀而立的卯之花。
卯之花烈也停下了动作,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那惯有的温和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撼,有追忆,有欣慰,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形骸可忘,神意不朽……”她轻声重复着之前的箴言,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遥远过去的并肩身影,“你终于开始真正触摸到它了。”
她看着小林时雨,眼神深邃如同星空:“看来,迷雾散尽之日,已不远矣。”
小林时雨拄着木刀,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下颌滴落,但心脏却因为那短暂的记忆共鸣和刚刚施展出的、超越当前理解的战技而激烈跳动。
他明白了,他的“天道流”,根本不是什么自创,而是深深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属于那个“远古奠基者”的战斗本能与智慧!是历经无数血火锤炼,与山本元柳斋重国这等人物并肩作战后沉淀下来的“神意”!
“花姐……”他抬起头,看向卯之花烈,第一次没有回避那可能指向真相的目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当年,究竟是谁?”
卯之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当你能完全驾驭这份‘神意’,回忆起所有‘代价’之时,你自会明白。”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现在,你只需知道,你所追寻的根,你所拥有的力,足以让你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不必再畏惧展现它,因为这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对练结束,小林时雨独自走在回队舍的路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回味着刚才那短暂的记忆共鸣和与卯之花的对话,心中五味杂陈。
有得知“账号”来历牛逼的暗爽,有对过去身份的深深好奇,有对庞大力量的隐约恐惧,更有一种卸下了某种负担的轻松。
“原来,我不是在瞎练,我是在‘恢复出厂设置’啊。”他自嘲地笑了笑,摸了摸腰间的「千古刹那」,“伙计,看来我们以前,真的是干过大事的。”
他望向一番队的方向,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山老头,花姐,还有零番队的大佬们……你们等着吧。”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自信与无奈的弧度,“我这个‘失忆董事’,马上就要强势回归了?希望到时候,别把你们的棋盘给掀了才好。”
当然,在掀棋盘之前,他得先确保自己别因为记忆冲击和力量反噬而先一步死机。
路,还长着呢。
但至少,方向已经越来越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