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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则层面的刁难,如同附骨之疽,粘稠而令人憋闷。
面对A区狱警的“动火许可”拖延、后勤部的“材料标准”质疑、以及厨房主管的“附加报告”要求,江灼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采取了更加系统化的反击策略。
他首先让昆汀整理了一份详尽的《紧急修复项目进度受阻情况汇总及风险评估报告》。
报告以客观冷静的笔调,列举了三个项目遇到的非技术性障碍、具体责任部门(或个人)、
已经造成的延误时间、以及如果继续拖延可能引发的连锁风险(如管道二次泄漏、通风结构进一步失稳、食品储存安全隐患等)。
报告附录附上了所有相关的申请记录、沟通记录(通过马文中士)、以及物资采购和使用的原始单据复印件。
这份报告没有直接指控任何人,只是陈述事实,摆出数据,将矛盾焦点从“工程技术部是否合规”转移到了“谁在阻碍紧急安全修复”以及“由此带来的风险谁来承担”上。
报告一式三份,一份通过马文中士正式提交给奥列格副官,
一份由昆汀通过他的隐秘渠道“不经意”地泄露给监狱里几个相对中立、且对安全问题和官僚作风素有微词的中层管理人员(如负责卫生系统的狱医长、负责基础设施维护的资深老狱警),
最后一份则被江灼自己留存。
同时,江灼调整了三个工作现场的应对方式:
在A区管道现场,维克多小组在等待“动火许可”期间,并没有干等。
他们利用这段时间,对周围其他老旧的支线管道进行了全面检查和预防性维护,清理了堵塞,更换了锈蚀的小阀门,并绘制了详细的局部管道系统图。
当A区的消防主管终于姗姗来迟、带着挑剔的眼神检查时,看到的是一个干净、有序、准备充分的工作现场,以及一份比他自己更了解这片管道情况的检查记录。
维克多阴着脸,用毫无波动的语调向他解释了外部加强钢板焊接的必要性、已采取的安全措施(湿布覆盖、专人持灭火器值守),并展示了内部碳纤维补强带的初步固化效果检测数据。
消防主管挑不出技术毛病,在“可能引发火灾报警”的借口上也显得牵强(焊接点远离探测器,且烟雾已被有效控制),最终只能不情不愿地签发了许可。
在通风管道加固点,泰格小组暂停了角钢的使用,但并未停工。
他们转而进行更彻底的结构勘查,利用简易的应力测试仪(维克多用废墟零件拼的)测量了脱落管道周围支撑结构的承重能力,发现了另外两处潜在薄弱点。
他们设计了更全面的加固方案,不仅修复脱落点,还对整个区域的支撑系统进行升级。
当后勤部派来的一个年轻技术员(显然是奉命来找茬的)到达现场,质疑角钢规格时,
泰格直接递上了新的、更详细的加固方案图纸和应力测试数据,并“虚心”请教:
“您看,按照贵部门的新标准,我们这个整体加固方案,除了角钢规格,在结构设计上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安全是第一位的,我们全力配合。”
年轻技术员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接到的指令只是卡角钢规格,对整体结构安全并无了解,更提不出专业意见,只能含糊地表示“需要回去研究”。
厨房那边,冷锋小组在“应要求”检查了那两台老排风扇后,并没有敷衍了事。
他们真的做了一份极其详尽的“安全评估报告”,报告里不仅列出了排风扇当前存在的问题(轴承磨损、叶片不平衡、电机绝缘老化等),
还附上了从技术手册上摘录的同类设备常见故障模式、风险评估矩阵(概率x后果),
以及详细的维修或更换建议,包括不同方案的工时、物料需求和成本估算。
报告专业得让只有初中文化的厨房主管完全看不懂,但上面清晰的图表、严谨的数据和正式的格式,让他不敢轻易否定。
当他想再找借口拖延签字时,冷锋只是平静地说:
“主管,报告您收到了。按照流程,我们的冷藏设备维修任务已经完成,这是验收单。
排风扇的问题和建议在报告里写得很清楚,是否需要处理、如何处理,由您和后勤部门决定。
如果没问题,请在这里签字确认冷藏设备修复完成。” 语气礼貌,但态度坚决,将皮球又踢了回去。
工程技术部这种“用专业应对刁难”、“用事实反击空谈”的做法,很快在监狱管理层的小圈子里产生了反响。
奥列格副官拿到报告后,显然感受到了压力。
他再次与后勤部及相关部门沟通时,语气强硬了许多,直接点明“典狱长关注项目进度”、“任何非必要拖延造成的安全事故,责任方必须承担后果”。
那位将角钢新标准泄露给后勤部、意图给工程技术部使绊子的中层管理人员(昆汀已经锁定了目标,是后勤部狱警长的一个旧友),
在“不经意”看到那份泄露的报告、并听到一些关于他“因私废公、罔顾安全”的私下议论后,态度也悄然转变,不再公开施压。
而监狱里那些原本对工程技术部抱有好奇或同情的囚犯,在目睹了他们如何在各种刁难下依然有条不紊、专业严谨地工作后,敬佩之心更增。
甚至有几个其他区域的、有些技术背景的囚犯,开始悄悄打听工程技术部预备役的招募是否还在继续。
几天后,阻碍逐一消解。A区管道焊接在获得许可后迅速完成,经过压力测试,修复效果完美,A区监舍的供水恢复正常。
通风管道加固在角钢问题被搁置(后勤部最终没能拿出“不符合标准”的实锤,又不敢承担延误风险)后,使用原有材料完成了加固,整个区域的结构安全性显着提升。
厨房冷藏设备维修顺利验收,那两份排风扇的天书般的报告也被厨房主管战战兢兢地收下,没敢再找麻烦。
三项紧急修复任务,在经历了一番波折后,终于全部保质保量完成。
当奥列格副官将完工报告和效果评估(包括监狱相关部门的确认)呈报给戈尔典狱长时,这位“血手”典狱长只说了两个字:“很好。”
这两个字,经由奥列格之口传到工程技术部时,带来的鼓舞远超任何物质奖励。
他们不仅证明了技术能力,更展示了在复杂甚至恶劣的行政环境下,依然能够坚持原则、完成任务、并赢得一定程度尊重的韧性。
借着这股势头,江灼趁热打铁,向奥列格副官提交了下一阶段的工作计划:
除了继续新基地的建设,工程技术部愿意承接更多监狱常规的、技术难度较高的维修保养任务,并尝试对一些长期闲置或故障的、但仍有潜在价值的设备进行修复评估,为监狱节省开支、挖掘潜力。
这个提议正中戈尔下怀。监狱常年经费紧张,外包维修费用高昂,且容易滋生腐败。
如果工程技术部真能逐步替代部分外包,将是一笔可观的政绩。戈尔很快批准了计划,并指示奥列格协调相关部门予以配合。
然而,就在工程技术部上下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技术合作”提议,摆到了江灼面前。
提议来自监狱的“医疗与生命科学部”——一个相对独立、神秘、且地位特殊的部门。
他们负责囚犯的基本医疗、生理监测,以及一些名义上的“行为矫正研究”。
部门主管是一个名叫索菲亚·莱恩的女博士,据说背景深厚,与联邦某些高层研究机构有联系,在监狱内拥有很大的自主权,连戈尔对她都要客气三分。
莱恩博士派来的联络员,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表情刻板的年轻研究员。他递给江灼一份加密数据板和一份纸质意向书。
“莱恩博士对贵部门在‘静默区’事件中表现出的,对异常能量环境和复杂机械系统的处理能力,印象深刻。”
研究员语气平淡,像是在背诵报告,
“我方目前有一个科研项目,涉及一台老旧的‘多功能组织培养与基因分析仪’的深度维护和功能拓展。
该设备结构复杂,部分技术涉密,外部承包商无法接触。我方评估认为,贵部门的技术能力和……可控性,符合初步合作条件。”
意向书上的条款很明确:工程技术部派出一个小型技术小组(不超过四人),在医疗部的绝对监督和保密协议约束下,进入其核心实验区,对指定设备进行检修和部分模块升级。
作为回报,医疗部将提供一批工程部急需的精密电子元件、特种合金材料,以及部分高级技术资料(非涉密部分)的查阅权限。
同时,合作期间,医疗部将利用其影响力,为工程技术部在其他方面的物资申请和项目审批提供“便利”。
条件相当优厚,几乎无法拒绝。但江灼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风险:
进入医疗部核心区,接触可能涉密的设备,意味着更深地卷入监狱复杂的技术和政治生态。
医疗部为何选择他们?是真的看中他们的技术,还是另有所图?
比如,借机观察甚至测试他们在生物、基因相关领域的知识储备(原主“零”是机械师,理论上不该擅长此领域)?
或者,这与“静默区”事件后,他脑海中那些关于“星火”和星舰的破碎记忆有关?
“我们需要时间研究设备的基本资料和评估我方能力是否匹配。”江灼没有立刻答应,“此外,合作细节,特别是保密范围、监督方式、以及我方人员的安全保障,需要进一步明确。”
“可以。”研究员似乎早有预料,“相关资料(非核心部分)已经存储在数据板中。莱恩博士希望能在三天内得到贵方的初步答复。”
研究员离开后,江灼立刻召集核心成员商议。
维克多对那台“组织培养与基因分析仪”的技术描述很感兴趣,认为是一个挑战尖端技术、获取稀有材料的好机会。
泰格则对进入医疗部核心区的安全性表示担忧,那里警卫森严,且传闻进行着一些“不太人道”的实验。
昆汀则认为,医疗部的“便利”承诺价值巨大,能极大缓解他们目前面临的资源困境,但必须警惕这是否是一个陷阱或糖衣炮弹。
王工(伤势好转,已能拄拐活动)提醒道:“医疗部在监狱地位超然,和他们合作,可能会让我们在其他部门眼中变得更加‘特殊’,甚至引来新的嫉妒和敌意。但同时,也可能为我们提供一层额外的保护伞。”
江灼权衡利弊。拒绝,可能错过宝贵的发展机会,甚至得罪医疗部。接受,则意味着踏入一个更复杂、更不可控的领域。
他想起戈尔对医疗部的态度,想起“静默区”系统最后那句“谢谢……‘星火’……晚安……”,也想起工程技术部目前虽然站稳了脚跟,但依然脆弱,需要更多的盟友和资源。
“回复莱恩博士,”江灼最终做出决定,“我们原则上同意合作。但必须修改意向书:第一,我方参与人员需增加至六人,包括一名安全协调员(昆汀);第二,所有工作必须在双方认可的、透明的监控下进行,我方有权拒绝执行任何超出约定范围或存在明显安全\/伦理风险的操作;第三,作为技术交换的一部分,我方要求获得医疗部废弃物中可回收利用的特定金属和聚合物材料的优先处置权;第四,合作期间,医疗部需提供正式文件,明确我方人员在实验区的临时通行权限和安全责任豁免范围。”
他要将这次合作,尽可能置于明确、对等、且有保障的框架内。
三天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主要是安全细节和物资清单),修改后的合作协议达成。工程技术部与医疗部的第一次正式技术合作,即将展开。
这标志着,江灼和他的团队,在“深渊”中的生存与发展策略,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从被动防御、解决具体问题,转向主动寻求技术突破、构建更广泛(但也更危险)的合作网络。
新基地的围墙正在一天天加高,而他们要面对的世界,也变得愈发复杂和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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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