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鸦镇的深秋,寒意渐浓,但在新生的罗兰劳动党内部,一场关于象征与根基的深刻讨论,正点燃着比炉火更炽热的激情。
在确定了党名与领导机构后,一个关乎政党形象与阶级立场的议题被提上日程——党的旗帜。
那面在苏维埃时期曾飘扬于帝都上空的旧旗被郑重地铺在谷仓指挥部粗糙的木桌上。鲜红的底色上,金色的齿轮与交叉的工业扳手依旧醒目,象征着纯粹的工人阶级力量。
“同志们,”负责宣传与青年工作的安娜委员首先发言,语气带着敬意,“这面旗帜凝聚着无数工人的信念与牺牲,在无产阶级心中有着神圣的地位。我提议,在它的基础上进行改良,继承这份宝贵的革命传统,这最能凝聚我们核心的工人阶级力量。” 几位出身工人营的委员纷纷点头,齿轮与扳手是他们血脉中的图腾。
维克多静静地听着,目光扫过桌上那面饱经风霜的旗帜,又仿佛穿透了谷仓的木板墙,望向了罗兰广袤而沉郁的乡村。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轻触旗帜上的图案,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完全理解同志们对这面旗帜的感情。齿轮和扳手,是我们劳动党的基石——工业无产阶级的象征,必须得到继承和彰显。”
他话锋一转,如同利剑出鞘:“但是,同志们,我们必须看清现实!罗兰的土地上,不仅仅有城市的工人,更有千千万万在田地里挣扎求生的农民!他们是数量最庞大、受封建压迫最深的劳动者,是我们革命必须争取、也必须依靠的‘主力军’!我们的党名叫‘劳动党’,而非‘工人党’,其深意正在于此——我们要团结一切劳动的力量!”
他拿起炭笔,在一张草纸上迅速勾勒出一个新的图案:是交叉的镰刀与扳手,既保留了工业元素,又融入了农业的象征。
“看,”他将草图推向中央,“扳手,代表工业无产阶级,是领导的力量。镰刀,代表农业无产阶级,是广大的同盟。两者在齿轮的环绕下紧密结合,才能完整代表‘劳动’的全部含义,才能宣告我们罗兰劳动党是全体劳动者的党!”
玛丽提出了疑虑:“加入镰刀,是否会模糊工人阶级的领导地位?是否会让我们的工人同志感到困惑?”
“领导地位,源于其先进性和组织性,而非符号的独占。”维克多斩钉截铁地回应,“工人阶级是先锋队,但先锋队绝不能脱离它所要带领的主力军。想象一下,当这面旗帜插遍罗兰的乡村时,当贫苦农民看到那把代表他们生产工具的镰刀,与工人的锤头紧紧靠在一起时,他们会立刻明白,这个党不是与他们无关的城市人的党,而是他们自己人的党!这将是对地主乡绅蒙蔽的最有力打击,是我们发动农民、建立工农联盟最直观、最有力的宣言书!”
一直沉默的夏尔,用粗大的手指点了点草图上的镰刀,沉声道:“维克多同志看得远。我们要在葛培省立足,光靠镇里的工人和枪杆子不够,必须把乡下的人心争取过来。这把镰刀,就是递给他们的投名状,比我们喊破喉咙都管用。我支持。”
维克多的战略远见与夏尔的务实判断最终说服了所有人。新的党旗方案——红底,上缀金色齿轮环绕的扳手锤头徽记——被一致通过。
旗帜的方向既定,紧接着,便是奠定根基的实质行动。在维克多的提议下,新成立的中央革命委员会发布了他的第一号命令——《罗兰劳动党关于葛培省土地改革问题的初步决议》(即土改法令)。
命令由维克多亲自在全体代表面前宣读。他没有站在高处,而是站在人群中央,声音清晰地传遍打谷场:
“革委会第一号命令!”
“全体劳动党党员、红军指战员须知:”
“一、立即废除葛培省境内一切地主、贵族、寺院对土地的占有权及一切封建性剥削债务!”
“二、将所有被霸占之公地、学田、族田及地主之土地,无偿分配给无地、少地之农民及愿意耕种的退伍红军士兵!”
“三、承认农民对分得土地之所有权与经营权,并承诺新兴之工农政府保障其地权,废除一切旧有苛捐杂税!”
“四、建立以村为单位的农民协会,作为执行土地分配、管理乡村事务之权力机构!”
每念出一条,台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低语,尤其是那些来自乡村、因破产而加入红军的士兵,以及听闻消息聚集过来的少量镇郊农民,他们的眼睛瞪得极大,呼吸变得粗重。这纸命令,直击了他们世代承受的最深重压迫的核心!
维克多继续宣读,语气变得更加严厉:“此法令之执行,为我劳动党与红军当前之中心工作!各部队、各工作队必须坚决贯彻,不得以任何理由拖延或变相抵制!对敢于反抗之地主豪绅,坚决镇压!对真心拥护我党之开明士绅,可予以适当优待!首要之务,是让土地回到耕种者手中!”
命令的最后,他强调了策略:“我们的做法是‘依靠贫雇农,团结中农,中立富农,有步骤、有分别地消灭封建剥削制度’。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也是我们革命在这片土地上扎下的最深的根!”
法令既出,雷厉风行。以教导大队和政治部骨干为核心,一支支精干的工作队被火速组建起来,配备少量武装警卫,开始奔赴石鸦镇周边乃至葛培省其他区域的村庄。他们的任务不仅仅是张贴布告,更要深入最贫困的茅屋,发动那些最沉默的佃农和雇工,帮助他们建立属于自己的农民协会。
与此同时,由夏尔直接指挥的红军部队,也开始了以连排为单位的机动行动。他们的目标明确:扫荡那些盘踞在庄园堡垒里、试图组织反抗的地主武装,为土改工作队的活动打开局面,并以军事胜利保障政治改革的推进。
一面面崭新的镰刀锤头旗,跟随着工作队和红军部队,开始出现在葛培省的乡间田野。红旗所到之处,带来的不仅仅是战争的讯号,更是一个关于“土地归家”的、石破天惊的承诺。
旧的秩序,在枪声与宣言中被撼动;新的根基,在渴望与恐惧交织的复杂目光中,开始艰难地奠定。罗兰劳动党的命运,乃至整个罗兰的未来,都与这片广袤的红土地,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星火,已落入干涸的田野,只待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