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处一支精锐小队近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如同投入帝国权力深潭的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却诡异地被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内。心渊(序列八心智捕手)意识湮灭,九名序列九成员精神崩毁沦为白痴——这样的损失不可谓不惨重,足以让任何机构发狂。然而,预期的雷霆震怒和全面清洗并未降临工业区。
帝都的权力核心仿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贵族们忙于应对“宪政维新会”愈发咄咄逼人的政治攻势,约克伯爵在议会中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财产选举法案的阴影笼罩在旧贵族头顶。在这种关头,一支第六处小队的折损,虽然令人震惊,但与动摇统治根基的政治斗争相比,似乎成了可以暂时搁置的“技术性损失”。更重要的是,那短暂爆发却又瞬间消失、令序列顶端存在都为之侧目的未知力量,让所有知情者都心生忌惮,不敢轻易将手伸入那片看似污浊、实则暗藏恐怖漩涡的泥潭。
资产阶级同样保持了克制。考尔菲德先生乐见于第六处吃瘪,这削弱了官方对底层可能的控制力。他虽然忌惮维克多(艾伦)的存在,但在与贵族的斗争白热化阶段,他也不愿节外生枝,去深究一个可能引火烧身的“麻烦”。只要“真理之火”不直接威胁到他的核心产业,他宁愿暂时视而不见。
而圣光大教堂深处,年迈的教宗手持出现裂痕的权杖,独自跪在圣像前祈祷了整整一夜。最终,一道只有极少数高阶神职人员才能接收到的、来自“神谕”的模糊指令悄然传下:“非属圣光,亦非深渊,其力源于‘信’之异变,不可测,暂不深究,静观其变。” 这道指令彻底打消了教会内部某些激进派想要“净化”异端的念头。
表面上,通缉令依旧,警察的巡查也偶有加强,但缺乏真正强力的介入,使得搜捕行动在工业区这片复杂迷宫中显得徒劳而低效。
维克多和他的同志们,敏锐地抓住了这短暂而珍贵的喘息之机,在风暴眼的相对平静中,开始了更深层次的耕耘。
在夏尔的周密安排下,“真理之火”的核心迅速化整为零,转入更深的地下。维克多剃须易容,化名“老K”,混迹于码头区的力工之中。夏尔负责联络与安全,小布朗和玛丽则利用他们不易引人注目的特点和“鼓舞者”的能力,继续在工人中谨慎地发展着可信的成员。
然而,维克多深知,仅仅是地下的串联和思想的传播还不够。他们需要更坚实的组织基础,需要将工人们真正团结起来,形成能够抵御风险、改善生存的强大力量。
在一次隐秘的地下核心会议上,油灯的光芒照亮了几张比以往更加沉稳坚毅的脸。
“我们需要将工友们更紧密地组织起来。”维克多(老K)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光是讲道理,无法立刻填饱肚子,无法在生病受伤时救命。我们需要建立我们自己的组织,切实地帮助大家,也将大家的力量凝聚在一起。”
他提出了三项紧密相连的计划:
“第一,扩大我们的夜校。不仅要讲道理,更要教工友们识字、算数。知识是打破枷锁的第一把钥匙。玛丽,你心思细,负责组织妇女识字班,很多女工不敢参加混合夜校。小布朗,你和伙伴们动员适龄的童工和青工,他们是我们未来的希望。”
“第二,成立我们工人自己的工会。”维克多说出这个词汇时,眼中闪烁着光芒,“不是那些由工厂主操控的‘黄色工会’,而是真正由我们工人自己选举、为自己争取权益的组织。初期以马车厂、码头区和希望小学周边的纺织女工为基础,秘密发展会员。工会负责收集工友的诉求,组织小范围的、有针对性的谈判和抗争,比如反对任意克扣工钱,要求改善恶劣的劳动条件。夏尔,你在工人中威望高,由你牵头,但要隐藏在幕后,推选信得过的、不那么显眼的工友担任明面上的负责人。”
“第三,建立工人互助保险基金。”这是维克多深思熟虑后的提议,“由工会成员自愿缴纳极少量的铜子作为会费,汇聚成一笔基金。当有工友因工受伤、生病或者遭遇意外时,可以从基金中拨付一部分钱作为救助,帮助他们渡过难关。这不仅能解决实际的困难,更能让每个人真切地感受到团结的力量和加入组织的好处。基金的账目必须公开透明,由大家共同推举信得过的人管理。”
这三项计划,如同三块坚实的基石,旨在从思想、组织和经济互助三个层面,将分散的工人力量凝聚起来。
计划一经提出,立刻得到了核心成员的一致赞同。
行动迅速展开。原有的窝棚夜校被拆分、转移,在多个更隐蔽的安全屋中,利用深夜或凌晨开工前的时间,点燃了一盏盏求知的灯火。维克多亲自编写了最基础的识字教材,将简单的文字与工人们日常使用的工具、经历的苦难结合起来,让学习变得不再枯燥。玛丽组织的妇女识字班起初人数寥寥,但在她的耐心鼓励和“鼓舞者”能力的微妙影响下,渐渐吸引了更多敢于迈出第一步的女工。
工会的建立更是小心翼翼。夏尔凭借其老到的经验,在绝对可靠的工友中秘密串联,推举出几位胆大心细、口风严实的骨干,成立了最初的工会小组。他们开始记录工头的不公行为,在工钱被克扣时,由小组代表出面进行有理有据的交涉。虽然初期成效有限,但每一次小小的胜利,都极大地鼓舞了参与者的信心,也让更多观望的工友看到了希望。
互助保险基金的倡议,则如同在干涸的土地上滴下了甘霖。尽管每人缴纳的铜子微不足道,但聚沙成塔。当一位工友在搬运货物时扭伤了腰,工会小组核实情况后,从基金中支出了第一笔救助款,虽然只够买几贴廉价的膏药,却让受伤的工友和周围所有目睹此事的人,真切地感受到了“组织”的温暖和力量。加入工会、缴纳会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些活动如同地下的暗流,在警察和工厂主视野之外悄然涌动、汇聚。工人们眼中麻木的神色进一步褪去,一种基于共同利益和集体认同的、更加坚韧的力量正在孕育。
维克多站在码头区一个隐蔽的角落,看着工友们下工后匆匆赶往不同夜校地点的身影,感受着那无形中正在增强的、属于“真理之火”的信念共鸣场,心中充满了希望。
知识在传播,组织在壮大,互助在生根。这一切,都如同在为未来的燎原之火,添注着更加持久而旺盛的燃料。真正的变革,正从这最基层的深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