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后的讨论更加深入,但也更务实。代表们开始询问具体细节:土地分配如何避免平均主义?红军如何解决武器补给?根据地如何应对外部经济封锁?维克多、夏尔(通过信件转述)、玛丽、安娜等人的经验被一一拆解、讨论。
然而,危险在下午降临。
会议进行到关于“对世界大战态度”的决议草案辩论时,一名来自罗兰北方的代表突然情绪失控,站起来大声咆哮,指责会议“被暴力分子绑架”,“要把所有工人送进绞肉机”。他的言辞极端,逻辑混乱,与之前理性的发言判若两人。
几乎同时,会场边缘两个负责记录的学生助手突然抱头倒地,痛苦呻吟,说“有声音在脑子里尖叫”。
“精神干扰!”恩泰斯教授厉声道,“是超凡攻击!序列七以上的能力!”
会场瞬间混乱。汉斯和另外几名有战斗经验的代表立刻拔枪,护住维克多和恩泰斯。伊尔莎拉着莎莉退到墙边。
维克多闭上眼睛,全力运转“洞察迷雾”。他“看”到了——数道阴冷、扭曲的精神触须,正从会场外某个方向渗透进来,试图在人群中制造恐慌、猜疑和分裂。这不是大规模攻击,而是精准的煽动和破坏。
就在会场气氛因突如其来的精神攻击而剧烈动摇、恐慌如瘟疫般蔓延的瞬间——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一个沙哑却坚定的声音,猛地撕开了混乱的帷幕。是阿德里安,那个年轻的卡森迪亚前士兵。他站得笔直,脖颈青筋暴起,用他熟悉的、带着战场硝烟味的嗓音,吼出了《国际歌》的第一句。这旋律,曾在他最绝望的罗兰战俘营中,由维克多低声哼唱,如今已刻入他的灵魂。
歌声响起的刹那,仿佛一道微弱却坚韧的绳索,抛向了正在精神浪潮中沉浮的人们。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第二个声音加入了,是里克。他推了推眼镜,声音不如阿德里安洪亮,却带着知识分子的清晰与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歌声成了他抵抗无形侵蚀的盾牌。
紧接着,如同被点燃的薪火——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塞德里克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在弗拉维亚码头带领工友们面对警察马队时学会的旋律,从他的胸腔中迸发。他不仅是“鼓舞者”,此刻更成了共鸣的节点。他的声音与阿德里安、里克的歌声交汇,产生了奇异的增幅。
其他代表中,凡接触过、学习过这首歌的人,无论来自罗兰、弗拉维亚,还是其他遥远的地方,都在那纯粹信念与不屈意志的感召下,挣扎着张开了嘴。有的人音调不准,有的人哽咽断续,但歌声汇聚了。
最初只是几个孤独的声音,在冰冷恶意的精神攻击中飘摇。但很快,它们相互吸引、相互加强,如同涓涓细流汇成抵抗的堤坝。一种无形的、温暖的、由集体信念构成的“场”在狭窄的会场中弥漫开来。那不是某个高阶超凡者强大的力量碾压,而是数十个觉醒或未完全觉醒的灵魂,在面对共同威胁时,凭借共同的理想之歌,自发产生的精神共鸣与联合防御。
歌声形成的屏障,虽然无法完全驱散那阴冷恶毒的精神触须,却像暴风雨中礁石上点燃的篝火,为混乱惊惶的心灵提供了锚点。抱头呻吟的人停止了翻滚,眼神重聚焦点;情绪失控的代表喘着粗气,被身边人拉住胳膊,在断续的跟唱中逐渐找回理智。
维克多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原本试图制造分裂与恐慌的异种精神力量,在《国际歌》朴素却磅礴的集体信念回响面前,遇到了极大的阻力,变得迟滞、涣散。这不是精妙的法术对抗,而是最原始的信念洪流对诡谲侵蚀的冲刷。
“快!趁现在!”恩泰斯教授苍老的声音带着急迫,但也有一丝震撼后的悸动。他没想到,这仓促间由最年轻热血者发起的歌声,竟能产生如此效果。
代表们在核心分子的组织下,迅速而有序地行动。撤离中,那歌声仍未停歇,仿佛在为他们的转移提供掩护,也为彼此注入最后的力量。直到最后几人退入密道,那不屈的旋律才在地下空间渐渐低徊、消散,留下的是无形却坚实的精神余温,以及一次对“团结”二字最生动的诠释。
二十分钟后,他们在大学另一处更隐秘的地下室——一个废弃的植物标本储藏室——重新聚集。
清点人数,除了最初两名被精神攻击直接命中的学生助手(已陷入昏迷,被紧急送去治疗),其余代表安全。但每个人的脸上都蒙上了阴影。
“他们找到我们了。”里克擦着额头的冷汗,“这不是普通的监视,是蓄意破坏。”
“会议必须继续。”维克多脸色苍白,明显刚才抵抗精神干扰消耗巨大,但眼神依然坚定,“中断就正中他们下怀。”
恩泰斯清点了留下的代表,四十三人。有四人(包括那位柯尔特)在混乱中失踪了,无法判断是自己离开还是被抓走。
剩下的代表们围坐在堆放标本柜的狭窄空间里,空气浑浊,但没有人抱怨。刚才的袭击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分歧的泡沫,也浇铸出某种更坚固的东西——一种在共同威胁面前产生的、朴素的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