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症暴动”虽然被暂时压制,但联邦内部弥漫的紧张氛围并未消散。三号居住区被划为临时管制区,安全部队驻守,调查组进驻,空气中依旧残留着冲突的硝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隔阂感。注射者与未注射者之间,仿佛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墙,彼此警惕,互不理解。
陈风没有沉浸在议会辩论的余波中,他知道,指责和争论无法解决问题。必须找到“萌芽”药剂副作用的根源,才有可能找到解决之道。他再次找到了林薇,这次不是作为对立者,而是作为寻求真相的合作者。
林薇的实验室里,气氛有些微妙。她显然因暴动事件承受了巨大压力,眼中有疲惫,也有深深的不解。当陈风提出要调阅所有出现记忆缺失案例的详细生理数据、注射前后的神经活动图谱,以及他们个人与星尘因子环境交互的历史记录时,她没有拒绝。
“我也想知道答案,陈风。”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的模型……不应该出现这种定向的、针对性的记忆侵蚀。”
大量的数据被汇集起来。陈风几乎不眠不休地泡在实验室和医疗部的数据终端前。他没有林薇那样系统的科研训练,但他拥有对星尘因子独特的感知能力,以及一种基于直觉和跨领域联想的思维方式。他将自己作为参照系——一个被“神选1.0”污染、与星尘因子产生深度共鸣却(暂时)未出现严重记忆缺失的特例。
他仔细比对每一个案例。那位独臂老兵,在注射前就是一名对环境中能量波动感知敏锐的侦察兵;那位失去“手感”的工程师,曾多次在星尘因子浓度异常的区域工作并表现出适应性;那对夫妻,丈夫在机械操作中常常能直觉性地找到最优解,妻子则对水培环境中细微的能量变化非常敏感……
一个模式逐渐浮现。
他将这些案例的初步共鸣强度数据(基于他们过往经历和生理指标的估算),与他们记忆缺失的严重程度进行关联分析。一条模糊但确实存在的正相关曲线开始出现在屏幕上——个体与星尘因子的初始共鸣强度越高,注射“萌芽”后出现情感记忆和独特技能缺失的风险和程度似乎就越大!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他请求玛莎协助,对一批新的、即将自愿注射“萌芽”的志愿者进行了更精细的“星尘共鸣亲和度”测试(一种基于陈风感知经验开发的粗略评估方法),并计划进行长期跟踪。
初步的跟踪数据支持了他的发现!那些共鸣亲和度较高的志愿者,在注射后,虽然体能提升显着,但确实更快、更明显地表现出情感钝化和某些依赖直觉的技能退化迹象!
陈风带着初步的分析结果,再次找到林薇,并请来了苏小小。
“问题可能不在于药剂本身的设计,而在于个体差异!”陈风指着关联图谱,对林薇说,“‘萌芽’药剂的原理是引导人体与星尘因子达成‘适应性共生’。但对于那些天生就对星尘因子更加敏感、共鸣更强的人,这种‘引导’可能过于强烈了!就像……就像一根天线,原本只是接收微弱信号,现在却被强行放大,过强的能量流在建立新的共生连接时,可能‘冲刷’或者‘覆盖’掉了大脑中一些最为精细、最为独特的神经连接模式——那些往往与强烈情感体验和深度技能记忆相关的部分!”
苏小小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她似乎理解了陈风的意思,轻轻补充道:“就像……声音太大了,会把细细的琴弦震断……或者,水流太急,会把河床上好看的石头花纹磨平……”
她的比喻简单却一针见血。
林薇看着数据和陈风的分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之前的模型,更多是基于“平均化”的生理指标,忽略了个体在星尘感知层面的巨大差异。
“如果……如果你的推测是正确的,”林薇的声音有些干涩,“那意味着‘萌芽’并非对所有人都有同样的风险。它对于共鸣度低的人,可能是相对安全的强化;但对于共鸣度高的人……则可能是一场对‘自我’的剥夺。”
这个发现,远比简单的“1%概率”要复杂和残酷。它意味着联邦无法用一个简单的“停用”或“继续”来决定“播种”计划的命运。他们需要一种能够评估个体风险的方法,需要可能调整药剂对不同人群的作用强度,甚至……需要为那些已经受到影响的、共鸣度高的个体,寻找逆转或修复的可能。
这条调查之路,刚刚揭开冰山一角,却已经指向了更加复杂的技术和伦理困境。而就在联邦高层开始消化这一惊人发现时,一个来自外部的、充满恶意的“礼物”,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