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蟹壳湾小学所在的海岛,是航程第三天的上午。这是一个并不算偏僻、有定期渡轮与主岛相连的岛屿,但发展明显滞后,岛上多以渔业和少量种植业为主。小学就建在离码头不远的一片平地上,一栋三层的旧教学楼,一个不大的水泥操场,旗杆上的国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校长是位五十多岁、皮肤黝黑、笑容朴实的中年女性,姓王。她早早就等在码头,热情地迎接了周凡和苏念。对于他们的到来,王校长显得很高兴:“孩子们听说有从大船上来的叔叔阿姨要讲大海的故事,都兴奋得不得了!我们这岛上的孩子,天天看海,但对海里面的东西,知道的还真不多。”
他们扛着那箱工具包,跟着王校长走进校园。正是课间,孩子们像一群群快乐的麻雀,在操场上奔跑叫喊,看到陌生人,都投来好奇而胆怯的目光,远远地跟着,小声议论着。
授课安排在最大的教室,五年级和六年级的孩子们挤在一起,坐了黑压压一片。大概七八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讲台。那些眼睛,有的明亮好奇,有的羞涩躲闪,有的带着海岛孩子特有的、被海风吹得微微眯起的特质,但无一例外,都清澈得像岛周围的海水。
周凡负责开场和操作投影,苏念则主讲。当第一张图片——那片绚烂的、如同水下花园般的健康珊瑚礁出现在屏幕上时,教室里响起了一片低低的、夹杂着“哇”、“好漂亮”的惊叹声。孩子们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
苏念的声音很轻柔,她从那片美丽的珊瑚讲起,讲到珊瑚是什么,里面住着哪些神奇的小鱼小虾,就像讲述一个海底童话王国。孩子们听得入神,不时有人举手提问:“苏老师,那个蓝色条纹的鱼叫什么?”“珊瑚会吃饭吗?”
然而,当画面切换到周凡拍摄的白化珊瑚特写时,教室里的气氛明显变了。惊叹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静的困惑,甚至是不安。当看到那只背着塑料瓶盖的寄居蟹时,有孩子小声说:“它怎么背个瓶盖呀?不重吗?”当播放到他们在江边垃圾场和渔港看到的污染画面时,孩子们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们看懂了那些肮脏的塑料与他们每日所见的大海之间的联系。
“这些东西,如果漂到我们蟹壳湾的海里,会怎么样?”苏念问。
一个瘦小的男孩怯生生地举手:“会……会被鱼吃掉?鱼会死掉。”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大声说:“还会缠住海龟的脚!”
“对,”苏念点头,切换画面,展示了被渔网缠绕的海豹、胃里充满塑料的信天翁等照片,“它们会受伤,会生病,甚至死掉。而我们吃的鱼,如果吃了这些塑料,对我们健康也不好。”
接下来,他们展示了“护海小卫士”工具包。当那本色彩温暖的图画书、那些有趣的互动卡片、特别是那枚小小的再生塑料徽章被拿出来时,孩子们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他们传阅着图画书,争抢着看卡片,对那个简易的水质检测包充满了好奇。
周凡和苏念带着孩子们玩“污染旅行图”游戏,模拟一片塑料垃圾的“旅程”。当有孩子抽到“被风吹到海边”的卡片时,立刻有孩子举起“捡起来放入垃圾桶”的行动卡来“抵消”。课堂上充满了孩子们认真而热烈的讨论。
最后,每个孩子都得到了一枚徽章。他们小心翼翼地别在校服上,挺起小胸脯,脸上洋溢着一种成为“小卫士”的郑重与自豪。
下课铃响了,孩子们却不愿立刻离去,围着周凡和苏念问这问那。王校长感慨地说:“你们讲的,比我们平时光讲道理有用多了。孩子们看见了,就懂了。”
离开学校时,正值放学。孩子们像潮水般涌出校门,很多人的胸前,都别着那枚小小的蓝色徽章,在阳光下微微反光。他们奔跑、笑闹,那一点蓝色在他们胸前跳跃,像一颗颗被点燃的、微小的星火。
回到船上,周凡和苏念都感到一种疲惫,但更多的是充盈的感动。那些课堂上的眼睛,从好奇到震惊,再到认真思考,最后焕发出行动的光彩——这个过程,比任何数据增长或合作达成,都更让他们感到此行的价值。
“远舟号”再次起航,驶向下一个目标。船尾的航迹延伸向远海,而他们身后,在那座海岛上,几十颗关于海洋保护的种子,或许已经悄然落入稚嫩的心田,等待着发芽。课堂上的眼睛,让他们看到了最真切、也最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