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铸的钢刀在架子上泛着幽蓝的光,可洞窟里的气氛却有些沉。刀是好刀,但大伙儿看着它们,眼神里除了欢喜,更多是茫然。咱们这些人,种地的、打铁的、逃难的凑在一起,凭着一股气撑到现在,可真要拎着这刀去搏命,心里都打着鼓。光有勇气,填不饱肚子,更挡不住明枪暗箭。
栾教师那日拂过刀锋,只说了句:“利刃有了,接下来,得让握刀的手硬起来,让用刀的心狠起来。” 这话像块石头,压在我心上。
夜里,我对着跳动的油灯,在皮子上划拉。黑风隘不能总是躲着、藏着,得有一支能主动出击的拳头,人不用多,但要精,要狠,要像野兽的獠牙,能悄无声息地撕开猎物的喉咙。一支十六人的小队,在我心里渐渐有了轮廓:五人持重盾握刀,是顶在最前的坚壁;五人执长枪携背轻木盾,是中段刺出的毒矛;五人挎弓弩配短刀,是远处索命的飞星;再加一个指挥全局的队长。
我把这想法跟栾教师一说,他沉吟良久,眼底有光闪过:“精兵之道,正合我意。人选如何?”
“不光看谁拳头硬,”我早有计较,“得机灵,耐得住苦,更要靠得住。猴子灵巧,王猎户是老山林,赵铁柱沉稳有力,张小乙腿脚快……还得有几个见过血、懂点阵仗的老兵油子。”
“你心里有数便好。”栾教师看着我,“只是,谁来做这獠牙的头狼?”
“我来。”我迎上他的目光,“这支獠牙,得用新法子磨。怎么练,怎么打,我得亲手捏成形。”
栾廷玉没反对,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小心些。”
人选定下的第二天,我把十六个高低胖瘦各异的汉子聚到新辟的演武场。他们互相打量着,有跃跃欲试的,也有惴惴不安的。
“从今天起,”我扫过他们的脸,声音不大,却让场中一静,“你们不再是自己个儿。是盾,是枪,是箭,合起来,是黑风隘最快最利的獠牙!训练,会苦得你们想娘;出任务,可能把命丢在外头。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没人动弹,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好!”我厉喝一声,“獠牙第一课,学会站着!”
训练场立刻成了炼狱。站桩、负重越野、泥地里匍匐……我把自己当年军训和影视剧里看来的手段,揉碎了用上。几天下来,人人脱层皮。但没人喊退出,眼神里的散漫渐渐被一股狠劲取代。
装备也焕然一新。赵老黑带着人,照着我的要求,打出了结实的长条盾盾,枪头特意加长加重,便于破甲;改制的手弩更轻便,王猎户试射后,啧啧称奇。每人还配了贴身的短刃和一套皮甲。
半个月后,我找到栾教师:“得让他们闻闻血味了。北山那群祸害庄稼、还伤过人野猪群,拿来试炼正合适。”
栾教师只回了两个字:“小心。”
清晨,薄雾未散。我们十七人像一群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北山林子。王猎户在前头循着踪迹,猴子像狸猫一样探路,整个小队以战斗队形散开,盾手在前,枪手居中,弓弩手押后,野猪岭下,痕迹杂乱。一群不下二十头的野猪正在泥地里拱食,獠牙外翻,哼哧作响,为首的公猪壮得像头小牛犊。
“占住坡地,依计行事。”我低声下令。
队员们迅速行动。盾手们迅速在坡上依托树木,将长条盾底部斜插进土,结成一道半环形的盾墙。枪手在盾隙间架起长枪,枪尾抵住地面。弩手则悄无声息地攀上侧翼的大树。
“惊扰它们,引过来!”我下令。
王猎户张弓,一箭射中边缘一头半大野猪的后臀。那畜生凄厉惨叫,整个猪群顿时炸窝!为首的巨公猪发出一声怒嚎,低头刨地,猛地朝我们冲来,身后跟着整个猪群,如同决堤的浊流,地面都在震颤。
“稳住!”我大喝,心跳如鼓。
“轰!”
巨公猪狠狠撞上盾墙!巨大的冲击力让最前面的赵铁柱闷哼一声,脚跟陷入土里寸许,但盾墙晃了晃,竟硬生生扛住了!几乎在撞击的瞬间,盾隙中刺出的长枪毒蛇般扎进野猪的脖颈、胸腹!鲜血喷溅!
野猪发狂挣扎,獠牙刮擦着盾面,发出刺耳声响。后续的猪群也撞了上来,盾墙剧烈晃动,但始终未破。
“弩手,点杀冲得最凶的!”我厉声命令。
机簧响动,树上的弩箭精准射入几头壮硕公猪的眼眶。猪群更加混乱,有的继续冲撞,有的开始四散奔突。
“枪手,刺!”我再次下令。
长枪一次次精准刺出,收回。盾手们咬紧牙关,用肩膀死死顶住盾牌。战斗血腥而短暂,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盾墙前已倒下了七八头最大的野猪,剩余的惊惶逃入密林深处。
场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队员们喘着粗气,看着眼前景象,有些不敢置信。他们真的靠这阵势,硬生生顶住了猪群的冲击,还留下了这么多。只有几个盾手被反震力伤了筋骨,无人阵亡。
“检查伤亡,打扫战场。能带走的肉和皮子都带走,小猪崽……尽量活捉。”我压下翻腾的气血,下令。这一战,不仅得了肉食,更活捉了几只吓得瑟瑟发抖的猪崽,养殖的事算是开了头。
回来的路上,队伍里弥漫着一股无声的喜悦和自信。经过这一场实打实的淬炼,“獠牙”才算真正见了血,开了刃。而我,在指挥他们顶住冲击、发起反击的那一刻,仿佛也触摸到了某种超越扈三娘肌肉记忆的东西,一种属于“指挥官”的冷静和决断。栾教师后来看着我们带回的猎物和伤员,只对我也说了一句:“这獠牙,算是磨出点样子了。”
站在隘口,回望密林,我知道,手里这支初见锋芒的小队,将是黑风隘在这乱世中,不仅能自保,或许有朝一日还能主动亮出的资本。磨牙吮血的路,还长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