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东只是淡淡地笑着,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意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钱卫国的反应。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从哪里弄来的,重要吗?”
“重要的是,有了它们,再配上你们的经验和这套现成的设备基础……”
李卫东伸手指了指窗外那片钢铁坟场。
“钱总工,你现在还觉得,三个月造出6N级别的氢氟酸,是痴人说梦吗?”
“咕咚。”
钱卫国再一次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干涩的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他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那叠图纸在他手中,仿佛有千斤重。
痴人说梦?
不!
这不是梦!
这是神迹!
这是一套完整、成熟,甚至比西方公开的理论还要先进的工业流程!
图纸上的每一个数据,每一个工艺节点,都设计得天衣无缝,充满了天才般的构想。
它就像一本标准答案,直接拍在了他这个苦苦探索了一辈子的学生面前。
“我……”
钱卫国张了张嘴,一个“不”字在嘴边盘旋了许久,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身后的那几名工程师,早就按捺不住了。
一个戴着厚底眼镜的中年人,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图纸上的一处设计。
“钱总工,您看这里,这个‘亚沸腾精馏塔’的设计……天哪,它……它解决了超纯液体在输送过程中的二次污染问题!”
“还有这里!‘等离子体增强刻蚀清洗工艺’!这……这能将金属离子的脱除率提高两个数量级!我们之前想都不敢想!”
“有了这个,别说6N了,理论上我们甚至可以冲击7N的纯度!”
一声声惊呼,此起彼伏。
这些被现实磨平了棱角,被贫穷压弯了脊梁的工程师们,此刻双眼放光,就像是看到了神谕的信徒。
他们看向那叠图纸的眼神,已经不能用狂热来形容,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渴望与崇拜!
会议室里,气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之前是死气沉沉的绝望。
现在,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市长和厂长周建军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虽然看不懂图纸,但他们看得懂钱卫国这些技术大拿的表情。
那是捡到宝了的表情!
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不,是看到了金山银山的表情!
钱卫国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惊人的光彩,他死死盯着李卫东。
“你……你想要什么?”
他问出了所有技术人员最关心的问题。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对方拿出了如此逆天的技术图纸,又砸下了两百万现金,所图必定不小。
“我要的很简单。”
李卫东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从现在开始,红旗化工厂,我说了算。”
他看向周建军和市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市长和周建军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没等他们开口,李卫东的第二句话就跟了上来。
“第二,这家工厂,以及工厂里所有的人,包括你们,钱总工,还有在座的每一位师傅,我全都要。”
“我要以‘创律集团’的名义,全资收购红旗化工厂,包括它所有的资产和债务。”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钱卫国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要你们,在我的支持下,用三个月的时间,把图纸上的东西,给我变成现实!”
“我需要一条能够稳定量产6N级别电子级氢氟酸的生产线!”
“钱总工,你敢不敢接这个任务?”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钱卫国的身上。
这位倔强了一辈子的老人,此刻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脑海里,闪过工厂停产的萧条,闪过工人们麻木绝望的眼神,闪过自己无数个挑灯夜战却无力回天的日夜。
现在,一个年轻人,一个他看不透的年轻人,将一个足以改变一切的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
拒绝?
拿什么拒绝?
用那可笑的骨气,去拒绝一个能让自己毕生心血重获新生,甚至走向辉煌的机会吗?
钱卫国的嘴唇哆嗦着,他看了一眼桌上那堆积如山的现金,又看了一眼手中那份宛如神迹的图纸。
最后,他看向李卫东那双年轻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猛地一咬牙,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干!”
仅仅一个字,却如同平地惊雷!
他身后的工程师和老工人们,在听到这个字的瞬间,压抑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了!
“干!他娘的,拼了!”
“有钱有图纸,再干不出来,我们这辈子算白活了!”
“李老板!您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两年没摸过机器了,手都痒了!”
整个会议室,瞬间从一个灵堂,变成了一个誓师大会的现场。
工人们的脸上,重新出现了久违的,名为“干劲”和“希望”的神采。
周建军和市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苦涩和释然。
他们知道,从钱卫国说出那个“干”字开始,这家工厂的时代,变了。
他们这些旧日的管理者,已经被彻底边缘化了。
李卫东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
他看向黄光亮。
“光亮,发钱!”
“是,李生!”
黄光亮早就等着这句话了,他一挥手,几个保镖立刻上前,配合着赶来的财务人员,开始现场核对欠条,分发现金。
一沓沓崭新的钞票,被点清,然后郑重地交到每一个工人的手里。
“老张,这是你二十三个月的工资加奖金,一共八千六百块,你点点。”
“王师傅,你的是九千二!”
拿着那厚厚的一沓钱,工人们的手都在抖。
一个五十多岁,满脸沧桑的老钳工,拿着钱,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朝李卫东的方向,“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李老板!您是活菩萨啊!”
他这一跪,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谢谢李老板!”
“您救了我们全家啊!”
哗啦啦!
会议室里,十几个老工人,全都跪了下去。
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他们只知道,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给了他们钱,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更给了他们尊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市长和周建军都看傻了。
他们当了这么多年领导,开过无数次大会,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人心,就这么被收买了?
不,这不是收买。
这是救赎!
李卫东也没想到他们反应这么激烈,他快步上前,亲自扶起为首的那个老工人。
“各位老师傅,快起来,使不得!”
“我给你们发钱,不是让你们给我下跪的。”
他看着众人,沉声说道:“我是让你们站直了腰杆,挺起胸膛,跟着我,去干一番大事业!”
“把我们过去丢掉的脸面,全都挣回来!”
这一刻,李卫东的形象,在所有工人的心中,无限拔高。
他不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而是一个能带领他们走出绝境,重铸辉煌的,救世主!
看着眼前这群被重新点燃了斗志的工人和工程师,李卫东知道,收编红旗厂最关键的一步,已经完成了。
他转头看向钱卫国,脸上露出了笑容。
“钱总工,现在,可以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家底’了吧?”
“我需要知道,我们手上这些‘废铜烂铁’,到底还能发挥多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