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胜利喜悦,还未在李卫东的心头停留超过三秒。
电话那头,黄光亮那嘶哑而沉重的声音,像是一桶冰水,从头到脚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卫东……”
“‘星火计划’……出事了。”
李卫东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他刚刚还在享受着将cIA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快感,转眼间,就被拉回了最残酷的现实。
“黄叔,您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李卫e东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握着电话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瓶颈!是物理瓶颈!”
黄光亮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英雄末路的疲惫与绝望。
“我们遇到的问题,理论上根本没法解决!”
“您给的图纸,完美无缺,那些从硅谷回来的专家看了,都说是上帝的杰作!可我们……我们造不出来!”
李卫东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是设计太超前,工艺跟不上?”
“何止是跟不上!”黄光亮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焦躁。
“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那些专家说,要实现图纸上的电路精度,我们需要纯度高达99.9999%以上的电子级硅材料,可我们最好的提炼厂,连小数点后面三个9都费劲!”
“我们需要亚微米级别的光刻胶,但我们连像样的工业胶水都产不好!”
“最要命的是光刻机!我们实验室里最好的那台,还是几年前从国外淘换来的二手货,精度差了十万八千里!用它去造您图纸上的芯片,不亚于用一把斧头去雕刻米粒!”
黄光亮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哀嚎。
“我们把全国最好的材料学专家都请来了,他们对着图纸直摇头。”
“那些硅谷的‘大神’也没用!他们只会开着法拉利上高速,可现在我们连一条像样的水泥路都没有!让他们从和泥、烧砖开始造车,他们也懵了!”
“卫东,我感觉……我感觉自己像个拿着藏宝图,却发现宝藏在月球上的傻子!”
“根本不可能!”
黄光亮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砸碎了李卫东在莫斯科航展上建立起来的所有意气风发。
他沉默了。
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了“基础工业”这四个字的重量。
他活了两世,前世作为商业巨鳄,他习惯了用资本去整合全球最顶尖的供应链,想要什么,一个电话,一个订单,就能从地球的另一端运过来。
重活一世,他习惯了用先知先觉,去搬空毛熊国的遗产,用现成的技术去降维打击。
他就像一个开了全图挂的顶级玩家,却忽略了自己新手村的装备,连最基础的“锻造台”都没有。
他给了一份终极武器的图纸,却忘了自己的国家,连锻造这把武器的铁矿石,都还是混着泥沙的劣质品。
这不是cIA的阴谋,也不是对手的阻挠。
这是来自基础科学和工业体系的,最冰冷、最无情的嘲讽。
是一道横跨了三十年时光的,真正的技术壁垒。
“黄叔。”
良久,李卫东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明白了。”
电话那头的黄光亮愣住了,他原以为会听到李卫东的失望,甚至是责备,却没想到是如此平静的三个字。
“你……你明白了?”
“是的,我明白了。”
李卫东走到套房的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莫斯科。
那些刚刚还在为“龙牙”而疯狂的各国代表,那些被他耍得团团转的西方情报机构,在这一刻,都显得有些可笑。
真正的战场,根本不在这里。
“黄叔,我们从一开始,思路就错了。”
李卫东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刻的反思。
“我们想一步登天,直接去摘天上的月亮,却忘了我们连上天的梯子都没有。”
“梯子?”黄光亮有些没跟上李卫东的思路。
“对,梯子。”
李卫东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芯片的图纸是灵魂,但承载灵魂的肉体,是制造它的工具!”
“我们现在缺的不是图纸,而是能把图纸变成现实的那台机器——光刻机!”
“您说的对,国内的专家解决不了,因为他们没见过最先进的是什么样。硅谷的专家也解决不了,因为他们只会用,不会从零开始造。”
李卫东的语速开始加快,一个全新的,更加疯狂和大胆的计划,在他的脑中迅速成型。
“但是,黄叔,有人会造。”
“而且,我恰好知道,他们现在非常、非常缺钱。”
黄光亮那颗沉到谷底的心,又被李卫东这几句话给硬生生拽了上来。
“谁?在哪?”
“黄叔,您先让‘星火计划’的所有人停下来。不要再在芯片本身上浪费任何一秒钟。”
“把那些材料学的专家,还有我们最好的精密机械工程师,重新组织起来。”
“让他们研究一样东西。”
李卫东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后世那个垄断了全球高端芯片命脉的科技巨兽,在它如今还无比弱小的幼年期。
“什么东西?”黄光亮追问道。
“浸润式光刻技术。”
李卫东吐出了一个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都闻所未闻的名词。
“另外,您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帮我查一家公司。”
“它在荷兰,一个叫费尔德霍芬的小镇上。”
“公司的名字,叫ASmL。”
ASmL。
当这个名字从李卫东嘴里说出来时,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一种宿命般的战栗。
这不是去毛熊国捡垃圾,也不是去跟西方军火商抢订单。
这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这是要去西方科技文明的皇冠上,趁着看守打盹的时候,把那颗最耀眼的明珠,直接抠下来!
“ASmL……”黄光亮在电话那头,喃喃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对。”李卫东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森然的弧度。
“告诉我们的人,准备好钱。”
“这一次,我们不去买了。”
“我们去欧洲,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