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边关急报如落叶般飞入大祈皇城。东川北境封印接连出现细微裂痕,数支凶悍妖灵小队突破防线,潜入大祈疆域后却如雪融于水,消失得无影无踪。更蹊跷的是,近月来都城内外怪事频发——夜半狐鸣、牲畜暴毙、井水泛红,民间谣言四起,已惊动东宫。
太子慕川连日驾临珩亲王府,书房烛火常彻夜不熄。慕珩摊开边境舆图,指尖划过妖灵最后消失的方位,剑眉深锁:“这些妖物似有指引,专挑龙脉节点突破。”
正当局势暗流汹涌之际,东川北国的使团明面上是为了今年的秋季围猎大赛而来,实则为了探查妖灵一事,提前和大祈皇帝通了密信,提前抵达大祈。时值黄昏,城门外三十六匹雪驼踏着暮色而来,驼铃在风中击碎晚霞。为首的青年身披玄狐大氅,墨发以冰髓簪高束,眉峰似刃,眸色如永冻寒渊——正是东川主君纪寒川。他左颊那道横贯颧骨的冰棱疤在夕照下泛着冷光,周身散发的寒意让守城卫兵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其弟纪寒云策马稍后半步,银发在风中如流泻的月华,身着雪青绡纱袍,腰间悬着雕花药囊。他朝围观百姓温和微笑时,唇畔呵出的白气竟凝成细小的冰梅花朵,惹得孩童惊呼连连。
路边的女子窃窃私语道:这东川北国的文渊侯真是英俊呢,另一位女子道:我看那北国的主君更胜一筹!“嘘,不要命了,敢议论北国主君”一名女子拉着另一名女子,边说边走了……
大祈为他们在皇城西侧置备的“北望府” 已连夜布置妥当。府内移植了耐寒的墨松与雪苔,回廊下悬挂着东川特有的骨铃,夜风过时发出空灵声响。
北望府邸内
纪寒川幽幽地说道:“终于可以见到潇淇了,当年若不是我迫不得已……”
纪寒云四处张望:“王兄,这里可不是说这些的地方,我们进去再说……”说着就拉着纪寒川进了内厅。
三日后,太子夫妇携慕珩、蓝鸢前往北望府商议妖灵之事。才跨进垂花门,便见纪寒川立在照壁前。当他的目光触及蓝鸢时,那双永冻寒渊般的眸子骤然泛起微澜。他早已通过密信知晓替嫁真相,此刻见着她比从前清减的容颜,袖中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
珩亲王,太子殿下。他率先行礼,声音依旧如霜雪清冷,目光转向蓝鸢时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三分,灵双...公主。灵双说得略微滞涩,仿佛在舌尖辗转了片刻才吐出。
侍立在侧的纪寒云将兄长的细微失态尽收眼底,适时上前一步,温润的嗓音如春风化雪:久闻灵双公主精通药理,正巧我近日得了些雪山参苓,性极温和,最宜夏秋之交调养身心。他含笑将一个精致的玉盒放在蓝鸢面前,既表达了关切,又将众人的注意力从纪寒川那片刻的迟疑上引开。
蓝鸢自然明白他们的用意,心中微暖,垂眸接过:文渊侯有心了。
众人移步花厅时,纪寒川刻意走在蓝鸢身侧。在廊下转角处,他借着衣袖遮掩,迅速将一枚冰晶凝成的小笺塞入她手中,低如耳语:一切安好?
蓝鸢指尖轻颤,将冰笺攥入掌心,微微颔首。蓝鸢心念着纪寒川对他的好,如同她的亲哥哥一般,但是此时她必须不动声色,按耐住对亲人般的思念……内心的苦楚也没有办法向他说明……
宴席间,纪寒川虽恪守礼节,目光却总是不经意间掠过蓝鸢。见她伸手去取远处的茶盏,他下意识地就要抬手相助,却在半途生生止住,转而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
酒过三巡,许是酒意上涌,又或许是压抑多年的关切终究难耐,当蓝鸢轻声与太子妃交谈时,纪寒川望着她熟悉的侧影,一时失神,竟脱口唤道:潇……
只一个字,他便猛然惊醒,脸色微变。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纪寒云立即举杯笑道:兄长可是要说潇湘苑的景致?前日路过珩亲王府,远远望见潇湘苑的青竹长得极好,想来必是灵双公主精心打理之功。他从容不迫地转向慕珩,听闻王爷特允公主在苑中种植奇花异草,这般体贴,实在令人感佩。
这一番话既圆了场,又将话题引向了无关紧要的园林景致,连太子妃都笑着接话:可不是,曾经只听闻灵双妹妹擅长骑射,武艺,没想到种植花草也是一双巧手呢。
纪寒川借机稳住心神,顺势道:正是,方才一时走神,失礼了。
这一瞬间的失态,快得如同错觉,却分毫不差地落入了始终留意着他的慕珩眼中。慕珩执箸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轻笑一声,将自己面前一碟清爽的玉露羹推到蓝鸢面前,语气亲昵自然:她近来口味清淡,不劳纪主君挂心。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纪寒云。
蓝鸢感受到席间微妙的气氛,耳根微热,低声道:多谢王爷。
纪寒云见状,又从容不迫地取出一卷画轴,对太子妃道:日前作了一幅《采药图》,想着灵双公主乃是南和灵国之人,听闻南国之人,人人善医识药,想必是此中行家,正好请教。巧妙地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向风雅之事。
纪寒川不再多言,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冰冷的液体似乎一路灼烧到了心底。他转而对太子道:太子殿下,关于妖灵之事……
话音未落,窗外骨铃突然齐声尖啸!众人奔出花厅,只见庭院假山裂开一道冰缝,半具妖灵残骸被冻在冰晶中,心口插着支刻着祭司符文的骨箭。
纪寒川拂去肩头落下的寒气,看向太子,恢复了那一国之君的冷峻:现在,可以谈正事了么?
慕珩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蓝鸢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妖灵残骸,又深深看了纪寒川一眼:纪主君请。 他语气平稳,心中却已波澜暗涌——方才那一声未能完全唤出的字,与纪寒云滴水不漏的圆场,都让他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