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远山衔着最后一缕金边。慕珩与蓝鸢在圣灵山脚下稍作休整,便策马朝着南国皇都疾驰。风声在耳畔呼啸,却吹不散萦绕在两人心头的万千思绪。
这几日的经历,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共生之法、神龙血脉、七世情缘……每一件都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层层涟漪。慕珩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股新生的、磅礴而温暖的力量在血脉中静静流淌,与他原本的内力交融,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掌控感。他不时看向身侧与他并辔而行的蓝鸢,她端坐马上,身姿依旧挺拔如青竹,但侧颜在暮光中却显出一种异常的柔美。他想起在圣灵山幻境中看到的,那跨越七生七世的纠缠与守护,那些属于初代圣女与龙神的悲欢离合,此刻都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再看身旁真实的她,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宿命感与真切情愫的悸动,在心中悄然滋长。
蓝鸢同样心潮起伏。龙吟剑化作的腰带轻贴腰间,传来温润的触感,提醒着她一切并非梦境。慕珩觉醒神龙之力时那震撼的景象,以及幻境中那位龙神与圣女之间,每一次轮回都至死不渝的情感,都深深撼动了她。她悄悄抬眼,望向慕珩挺拔的背影,他偶尔回望时,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也多了些与以往不同的、深沉而复杂的东西,让她心尖微颤,又带着一丝隐秘的欢喜与慌乱。
抵达皇宫时,宫灯初上。两人先是去拜见了南王蓝岐与王后纪清一。看着安然归来的女儿和女婿,尤其是察觉到他们之间那微妙而和谐的气场变化,蓝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纪清一则拉着蓝鸢的手,细细端详,柔声问着可曾受伤。
略作梳洗后,两人便前往圣池找青木长老。恰逢玄清子今日出关,两位南国德高望重的长者早已等候多时。
听完蓝鸢和慕珩——主要是蓝鸢叙述,慕珩偶尔补充——关于圣灵山之行的经历,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烛火跳跃,映照着青木长老激动得微微颤抖的白须。
“殿下!老朽就说,您一定有缘进入圣灵山的!”青木长老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目光灼灼地看着蓝鸢,“天意,真是天意啊!这下可算有两全之法救您了!再不必受那剜心取珠、灵力反噬之苦了!”
玄清子亦是抚掌感叹,目光落在慕珩身上,充满了惊叹与审视:“真是天命使然……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大祈皇室传闻中的神龙血脉,竟真的存在,而且就应在珩亲王殿下身上!此乃上古神力,至阳至刚,却又中正醇和,正是水灵珠那精纯灵力最佳的天然庇护之所,可完美压制其灵气而不使外泄,免遭恶灵窥伺。”他语气转为凝重,“若水灵珠一直留在诏灵殿下体内,过不了多久,恐怕自身也难以完全压制其力量,届时灵力失控外溢,四境蛰伏的恶灵必将闻风而动,蜂拥而至……后果,不堪设想啊!”
青木长老连连点头,看向并肩而立的慕珩与蓝鸢,眼中满是欣慰与期许:“殿下与珩亲王殿下,此番际遇,可谓是天作之合,命中注定。”他话语微顿,略显含蓄,但意思明确,“对于山神所述之事……嗯,便是那阴阳调和,灵犀共生之法,两位还需放在心上,尽快……执行才是。”
两人皆微微颔首。慕珩向前一步,姿态郑重,声音沉稳而坚定:“长老放心,本王既知此法,定不会让潇淇再受灵力反噬之苦。”他的承诺掷地有声,是保证,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蓝鸢站在他身侧,听得他如此干脆利落地应承下来,脸颊不由得微微发热,心中却泛起一丝莫名的别扭。她垂下眼睫,暗自腹诽:我……我还没答应呢!这人……怎地就在长辈面前这般瞎承诺!好像她多急切似的!那股女儿家的羞赧与一丝被“代表”的不悦,悄悄盘踞心头。
几人又商议片刻,谈话终了,蓝鸢与慕珩便告辞离开。慕珩由宫人引着,往南国为他准备的“澄心苑”而去。而蓝鸢则几乎是被早已等候在外的蓝灼,半拉半拽地带回了蓝鸢的云栖宫。
一进殿门,屏退左右,蓝灼便按捺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拉着蓝鸢在软榻上坐下,眼睛亮晶晶地追问:“阿姐,快跟我说说,你们在圣灵山里……有没有什么……嗯?进展?”
蓝鸢被她问得有些不自然,别开脸:“什么进展不进展的,我们是去办正事的。”
“正事也包括山神说的那个‘共生之法’吧?”蓝灼凑得更近,压低声音,语气却带着十足的惊诧,“别告诉我,你们到现在……还没圆房?!”
蓝鸢的脸腾一下红透了,伸手去捂她的嘴:“行了,你小点声!”她有些懊恼,但在妹妹灼灼的目光下,还是带着几分尴尬坦白,“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就是,都……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声音越说越小,几如蚊蚋。
蓝灼闻言,眼睛瞪得更大,上上下下打量着蓝鸢,仿佛想从她身上找出什么原因未果,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神色,哼道:“最后一步了,他都能忍住?我就说他不行!肯定是做!不!了!”她斩钉截铁,仿佛下了最终诊断。
蓝鸢哭笑不得,职业习惯让她下意识地以医者的角度分析:“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给他诊过脉,脉象强健有力,气血充盈,不……不像不举的样子。”她顿了顿,一抹黯淡掠过眼底,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涩意,“或者……他并非心属于我。你可知,他府上……还住着另一位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女子……他对我,或许终究是有些芥蒂吧。或许,我于他而言,也……也只是另一个‘救命恩人’,并无男女情爱……”
“什么?!”蓝灼瞬间拍案而起,柳眉倒竖,美眸中怒火迸射,“阿姐你都为他剜心掏了水灵珠了!这普天之下还有什么救命之恩能大过这个?他慕珩,竟然还敢在府上养着其他女眷?!真是岂有此理!我这就去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说着就要往外冲。
蓝鸢急忙起身拉住她:“灵双!你别冲动!”她用力攥住妹妹的手腕,语气带着恳求与一丝无力,“救命之恩,本就不分大小。他要如何对待他的恩人,是他的事,非你我能置喙,更非……你我能管得了的。”
蓝灼被她拉着,仍是气呼呼的,但看着阿姐眉宇间那抹隐忍的落寞,心疼更甚,强压着火气问:“那阿姐,你后面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跟他耗着?”
恰在此时,慕珩因心中记挂,想来云栖宫与蓝鸢再说说话,刚走到殿门外,便清晰地听到了蓝鸢那似乎带着几分赌气,又故作平静的回答:
“回大祈后,尽快圆房呗,然后就想办法回南国!然后每个月回去跟他行房一次!”
女子的声音清脆,字句却像冰棱,瞬间穿透了门扉,直直刺入慕珩耳中,也刺进了他心里。他脚步倏然顿住,整个人如同被定在原地。殿内温暖的灯光透过窗棂,在他脚边投下一片孤寂的阴影。
她……原来是这般打算的?
完成任务,然后离开。
每月一次,如同……例行公事?
所以,那些圣灵山中的生死与共,那些他以为的情愫暗生,那些他珍藏在心的点滴,于她而言,都抵不过府中那个莫须有的“芥蒂”,都……不是源于喜欢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与钝痛,缓缓在胸腔里弥漫开来。他立在原地,默然片刻,终是没有抬手叩响那扇近在咫尺的门,而是缓缓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浓郁的夜色之中。
殿内,蓝鸢对门外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只是看着犹自愤愤的妹妹,心中一片怅然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