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醒来时,难得感到头脑一片清明。
事实上,她中途曾断断续续地苏醒过好几次。
有时是被记忆碎片翻涌带来的恶心感拽出黑暗;
有时是身体深处泛起的、仿佛能冻结骨髓的寒意将她冻醒;
还有几次,纯粹是被灌入喉咙的魔药那古怪到难以形容的味道刺激得睁开了眼。
每一次短暂清醒的间隙,她都能模糊地感知到西弗勒斯的存在。
有时是一只温热的手掌短暂地贴着她的额头,试探体温;
有时是羽毛笔尖划过羊皮纸的、令人安心的沙沙声;
有时是黑暗里一道平稳的呼吸,带着熟悉的苦艾味道将她从混乱的梦境边缘拉回。
然后,新一轮的魔药会再度生效,沉重的疲惫感袭来,她便又沉入无意识的深海。
但这一次不同。
当意识彻底挣脱迷雾、回归躯壳时,她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奇异的“轻松”。
体内那几股狂暴力量彼此撕扯、几乎要将她灵魂都碾碎的剧痛,已经平息了大半。
她本以为会同以往无数次一样,醒来时一切重归“稳定”:默默然蛰伏,契约沉寂,只剩下熟悉的虚弱与冰冷。
然而,当她缓缓睁开眼,毫无预兆地对上一团正在她枕头边缓缓蠕动、仿佛拥有生命的漆黑雾状存在时,这个想法被彻底打破了。
伊莎灰色的眼眸里,难得地浮现出一丝真实的茫然。
她与那团显然也处于困惑中的默默然“面面相觑”。
这一切的源头,还要从西弗勒斯自校长室返回地窖办公室说起。
他回来后发现,伊莎并未如预期般沉睡休养,反而陷入了更麻烦的状态:
她会在无意识中发出细微的抽泣,或是吐出一些混乱不清的呓语,身体不时因噩梦或痛苦而惊颤。
魔力共振能稳定她的魔力与状态,却无法抚平这些来自精神与灵魂层面的波澜。
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这是西弗勒斯·斯内普擅长的领域。
但“照顾情绪”、“理解情绪”?
这对他而言,是一片陌生到近乎可憎的区域。
他自小未曾被温柔地对待过情绪,也从未学过所谓“正确”的处理方式。
在他看来,那些千篇一律的安抚与共情,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试图掌控他人内在的拙劣表演。
因此,当那些显示着痛苦与不安的细微动静,持续不断地从自己的卧室传来时,他很快便意识到将伊莎安置在自己的床上,是个错误的决定。
于是,优先级发生了改变。
当务之急从“让她尽可能长久地休养恢复”,迅速调整为“让她尽快、平稳地苏醒”。
既然问题的根源之一在于躁动不安、吞噬了魂器碎片的默默然,那么解决方案,或许也应从此处着手。
经过这位英国当代最有能力的魔药师数个不眠不休小时的推算与调配,一种全新且极其大胆的魔药诞生了。
其核心思路并非压制或安抚,而是“转移”,借鉴某些古老魔法典籍中关于情绪管理的隐喻,尝试将默默然暂时“引导”出宿主体外,使其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存在。
这样一来,伊莎体内需要对抗的,便只剩下相对“单纯”的焚尽契约反噬。
这是一次疯狂且风险极高的尝试。
但效果却好得惊人。
或许过于惊人了。
她试图用过去十五年与之共存的经验去理解它,却只得到一团困惑的、微微蠕动的黑暗。
此刻,伊莎斜倚在床头,沉默地看着那团脱离了自己身躯的默默然。
它不再是潜伏在她体内的阴影,这感觉仿佛一头驯养的猛兽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只需要揣摩心思的、过于活泼的宠物。
伊莎抬起手,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那团默默然立刻有所感应,朝她的方向“流”近了些。
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而清晰的联结感在她心中浮现,不同于以往内化时的混沌纠缠,更像是指挥一条略微笨拙却绝对忠诚的触手?
“看来,”她轻声自语,声音因久睡而沙哑,“没那么简单。”
当这个奇特的组合:
面色苍白但神情平静的伊莎·希尔,以及她身旁那两团或如影随形的、或缓缓飘浮的漆黑存在,出现在霍格沃茨走廊,前往校长室的路上时,所引起的骚动可想而知。
小巫师们远远望见,窃窃私语汇成一片压抑不住的声浪:
“梅林的胡子!你看到了吗?希尔校董身边……”
“那是什么?黑魔法吗?”
“一定是斯内普教授对她用了什么可怕的恶咒!你看那团黑乎乎的东西……”
“嘘!他们看过来了!”
被誉为“行走的校规”的年轻校董,似乎并未被周遭的视线和议论影响。
她甚至有余力向几个吓得僵住的学生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极淡的、算是打招呼的笑容。
而走在她身旁半步之遥、黑袍翻滚的“行走的扣分机器”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则用他酣畅淋漓的行动,为这条走廊带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平静”。
“赫奇帕奇,因在走廊上公然揣测教授,扣五分。”
“格兰芬多,因盯着不该看的东西,扣十分。”
“拉文克劳,因交头接耳制造噪音,扣三分。”
“斯莱特林……”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几个本院学生,后者立刻噤若寒蝉,“……因仪容不整,扣两分。”
扣分的声音有效镇压了沿途所有的喧嚣与好奇。
每扣一次分,斯内普教授周身那因为被迫陪同“展示异常”以及处理后续无穷麻烦的预感而汇集的低气压,似乎就宣泄出去一些。
无论小巫师们心中如何哀嚎,至少表面上,走廊迅速恢复了“秩序”。
至于“斯内普教授又和希尔校董打起来了,还把校董诅咒得黑气缠身!”
这类注定会以更夸张版本流传于城堡各个角落的传言,两位当事人显然都选择了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