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与汝南的交界处,汝水南岸,袁术中军大营。
帅帐之内,气氛有些微妙。主位上,袁术穿着一身金光闪闪的盔甲,正一脸得意地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佩。下方,站着一员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大将,正是他麾下的头号猛将,上将纪灵。
在纪灵身旁,还坐着一个身穿儒衫,面容清瘦的中年人,正是前来出使的贾诩。
“文和先生,你是说,那赵轩小儿,真的愿意将文丑那厮,献给本将军处置?”袁术放下玉佩,斜着眼睛看向贾诩,语气中带着七分得意和三分怀疑。
他跟袁绍斗了这么多年,对他手下颜良、文丑这两员大将,那是又嫉又恨。现在听说赵轩要把文丑送上门来,他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
贾诩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站起身,对着袁术拱了拱手:“回后将军,我家主公说了,后将军乃袁氏嫡子,天命所归。而袁绍不过一庶子,倒行逆施,妄图染指中原,实乃国贼。我家主公身在平舆,心在南阳,早就想投靠将军,共讨国贼。”
“之前,我家主公与袁基小儿有些误会,实属无奈。如今,我家主公特命在下前来,献上文丑,便是向将军表明心迹,以示诚意。”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袁术,又踩了袁绍,还把之前跟袁基的冲突轻描淡写地带过。袁术听了,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没错!我才是袁家正统!袁绍那个婢养的,凭什么跟我争!这个赵轩,还算有点眼光!
“哈哈哈哈!”袁术放声大笑,一扫之前的阴霾,“好!说得好!赵轩有心了!你回去告诉他,等本将军收拾了袁绍,夺了冀州,少不了他的好处!”
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贾诩的说辞。毕竟,在他看来,赵轩一个小小的平舆太守,刚刚得罪了袁家,面对自己和袁绍这两个庞然大物,除了找个大腿抱,没有别的出路。而自己,无疑是那根最粗的大腿。
“那……关于交接文丑一事?”贾诩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这个好办!”袁术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说道,“就定在三日后,午时三刻!地点,就在这汝水岸边!我要当着两军将士的面,让袁绍好好看看,他手下的大将,是怎么像狗一样被送到我面前的!”
“本将军还要搭起一个高台,摆上酒宴!到时候,我要亲手斩下文丑的头,用他的脑袋,来当我的下酒菜!哈哈哈哈!”
袁术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已经看到了袁绍气急败坏的模样。
一旁的纪灵皱了皱眉,上前一步,低声劝道:“主公,此事……会不会有诈?那赵轩,之前能击败颜良文丑,也不是易于之辈,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纪灵为人谨慎,总觉得这件事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不正常。
“有诈?”袁术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不满地瞪了纪灵一眼,“能有什么诈?他赵轩敢耍我?给他十个胆子!他那小小的平舆城,我三万大军一到,旦夕可破!”
“再说了,”袁术指了指贾诩,“使者就在这里,他还能跑了不成?文和先生,你说是不是啊?”
贾诩心里一紧,知道袁术这是在敲打自己,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躬身道:“将军说的是。在下此来,便是作为人质。若三日后,我家主公有半点食言,在下愿引颈就戮,绝无怨言。”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让袁术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好!有先生这句话,本将军就放心了!”袁术满意地点了点头,“纪灵,你听到了吗?别整天疑神疑鬼的,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末将……遵命。”纪灵无奈,只好退了下去。但他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来人!”袁术兴致高昂地喊道,“给文和先生安排最好的营帐,好酒好肉招待!这三日,先生就是我袁术最尊贵的客人!”
“多谢将军。”贾诩再次一拜,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谁也看不懂的冷光。
第一步,成了。袁术这条贪婪的鱼,已经死死地咬住了鱼钩。
……
与此同时,平舆城,太守府后院的一间密室里。
文丑被解开了手脚上的镣铐,正一脸戒备地看着眼前的赵轩和戏志才。
他已经被关了十几天了。这十几天里,他想了很多。他想到了自己的惨败,想到了生死不明的兄长颜良,想到了远在河北的主公袁绍。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没想到,赵轩非但没杀他,反而好吃好喝地供着,虽然派了个黑塔一样的魔神(典韦)看着他,但并未虐待。
这让他心里很是不解。这个赵轩,到底想干什么?
“文将军,别来无恙啊。”赵轩笑呵呵地坐了下来,还亲手给文丑倒了一杯酒。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假惺惺!”文丑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看都不看赵轩。他虽然成了阶下囚,但河北名将的傲骨还在。
“将军误会了。”戏志才摇着扇子,慢悠悠地开口了,“我家主公对将军敬佩有加,从没想过要加害将军。只是……形势所迫,有些事情,我们也不得不为啊。”
“什么意思?”文丑皱起了眉头。
戏志才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我很为难”的表情:“不瞒将军,我们刚刚得到消息。南阳的袁术,已经知道了将军被俘的消息。他派人送来密信,点名要我们把将军交给他处置。而且……他还许以重利,承诺与我们结盟,共击袁绍。”
“什么?!”文丑猛地站了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袁术要我?”
“正是。”戏志才痛心疾首地说道,“将军您想啊,您和颜良将军,乃是袁本初公的左膀右臂,威震河北。袁术对二位,早已是恨之入骨。若是您落到他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啊!”
文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太清楚袁术的为人了。那家伙心胸狭窄,睚眦必报。自己要是落到他手里,绝对是生不如死!
“你们……你们答应了?”文丑的声音都在颤抖。
赵轩也配合着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说道:“文将军,你有所不知啊。我这平舆城,小门小户,夹在袁绍和袁术两大巨头之间,实在是身不由己。袁术势大,三万大军压境,我们……我们也是迫于压力,不敢不从啊!”
“所以,你们就要把我卖了,去换取自己的平安?”文丑的眼中,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我们也不想啊!”戏志才一拍大腿,演技爆表,“所以,我家主公才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只是此计太过凶险,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我们还在犹豫……”
“什么办法?”文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追问。
赵轩和戏志才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鱼儿,上钩了。
“唉……”赵轩又长叹一声,这才把那个“劫囚”的计划,真真假假地说了出来。
“……我们打算,表面上答应袁术,派人护送将军前往汝水。但在半路上,我们会安排一支信得过的精锐,伪装成劫匪,将将军‘劫走’。如此一来,既能对袁术有个交代,又能保全将军的性命。”
文丑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也可以?
他仔细一想,这计策虽然听着离谱,但似乎是眼下唯一的活路了。
“可是……”文丑还是有些怀疑,“你们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救我?万一被袁术识破,你们平舆城,岂不是大祸临头?”
“因为我家主公,敬重将军是条汉子!”戏志才说得大义凛然,“更重要的是,我们不想看到将军这样的英雄,屈辱地死在袁术那等小人手里!”
“而且……”赵轩接过了话茬,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真诚,“文将军,恕我直言。你为袁本初公征战多年,立下赫赫战功。可结果呢?袁基那个蠢货,胡乱指挥,害得你和颜良将军兵败被俘。现在,你身陷囹圄,袁本初公远在河北,可曾派一兵一卒来救你?他派来的淳于琼,只在颍川按兵不动,坐视汝南大乱。在他心里,你这员大将的性命,恐怕还不如他那点脸面重要!”
赵轩的这番话,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文丑的心上。
是啊!自己为了袁家,出生入死,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主公真的在乎自己的死活吗?如果他真的在乎,为什么会任由袁基胡来?为什么自己被俘这么久,连个想办法营救的消息都没有?
反倒是眼前这个敌人,这个把自己打败的年轻人,却在想方设法地保全自己的性命。
一时间,文丑的心里五味杂陈,坚持了半生的信念,开始动摇了。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将军不必多言。”赵轩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救你,不求你任何回报。只希望将军,能为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劫走’将军的人,会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之后,是去是留,全凭将军自己决定。你想回河北也好,想去投奔他人也罢,我们绝不阻拦。”
赵-轩说完,便和戏志才一起,转身离开了密室。
只留下文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桌上那杯还冒着热气的酒,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背叛、绝望、感动、迷茫……种种情绪,在他的心中交织。
他不知道,赵轩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活路。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入喉,像是一团火,烧得他心里滚烫。
赌了!
不管赵轩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他都决定,赌这一把!
密室外,赵轩和戏志才相视一笑。
“先生,你觉得,他会归心吗?”赵轩低声问。
“八九不离十。”戏志才自信地摇了摇扇子,“文丑是员猛将,但脑子不复杂。他这种重情义的武人,最吃的就是‘恩义’二字。我们今天这番攻心之策,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等到‘劫囚’成功,再造之恩坐实,他除了归顺主公,别无选择。”
“哈哈,好!”赵轩心情大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看文和先生,怎么把这场戏的最后一幕,给我唱得漂漂亮亮了!”
他抬起头,望向南方的天空。他仿佛已经能看到,袁绍和袁术,正在一步一步地,走进贾诩为他们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