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宛城。
后将军府邸,灯火辉煌,歌舞升平。
袁术斜倚在主位的虎皮大椅上,怀里抱着一个美艳的舞姬,手里端着一杯蜜水,正眯着眼,欣赏着大厅中央数十名舞女的曼妙舞姿。
他生得高大,面容却有些浮肿,眉宇间带着一股天生的倨傲和不可一世。
作为袁家嫡子,四世三公的血脉,是他最大的骄傲,也是他看不起天下英雄的资本。
在他眼里,无论是北面的堂兄袁绍,还是江东的猛虎孙坚,都不过是给他看家护院的奴才罢了。
“公路兄,好雅兴啊!”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大厅门口传来,打断了这靡靡之音。
袁术不满地皱了皱眉,抬眼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华服,脸色却苍白如纸的年轻人,在一众家仆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正是连夜从汝南赶来的袁基。
“哦?是显奕贤侄啊。”袁术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让舞女们退下。他推开怀里的美人,慢悠悠地坐直了身子。
“不在汝南替你父亲分忧,跑到我这南阳来做什么?怎么,汝南的酒,没有我南阳的蜜水甜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调侃和轻蔑。
袁基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上前行了一礼。
“小侄拜见公路叔父。”
“行了行了,都是自家人,别搞这些虚礼。”袁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副死了爹娘的表情,又是被谁给欺负了?”
袁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从平舆太守赵轩如何狂妄自大,不把袁家放在眼里,到他如何设计,让颜良文丑兵败垂成。当然,他隐去了自己惨败的细节,只说赵轩使用了卑鄙的阴谋诡计和某种不知名的“妖术”,才侥幸得手。
“公路叔父,您是不知道啊!”袁基说得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赵轩小儿,仗着手下有几个莽夫,城里有几件神兵利器,就敢公然与我袁家为敌!他不仅抢占了本该属于我袁家的平舆城,还扬言,说他早晚要踏平汝南,饮马南阳!”
“他还说……”袁基故意顿了一下,偷偷观察着袁术的表情。
“他还说什么?”袁术果然被勾起了兴趣,身子向前倾了倾。
“他还说,什么袁家嫡子,什么四世三公,在他眼里,都是土鸡瓦狗!他更是嘲笑叔父您,空有后将军之名,却只能偏安南阳一隅,连个小小的平舆都管不了,简直是丢尽了袁家的脸面!”
“放肆!”
袁术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案几上,震得杯盘乱响。
“一个黄口小儿,也敢如此辱我!”
他最在乎的,就是袁家的脸面和他嫡子的身份。赵轩(被袁基捏造)的这番话,精准地踩在了他的痛脚上。
袁基见状,心中一喜,知道火候到了,赶紧趁热打铁。
“叔父息怒!那赵轩虽然狂妄,但手底下确实有几分真本事。我大哥颜良和二哥文丑,一时不察,都着了他的道。更重要的是,他那平舆城中,藏着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有能造出神兵利器的图谱!”
“我此次前来,就是想请叔父您发兵,替我袁家讨回公道,剿灭此獠!事成之后,平舆城中所有财宝、兵器图谱,小侄分文不取,全部献给叔父,以壮您的大业!”
袁术听完,眼睛亮了。
财富?神兵图谱?
这两样东西,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早就想扩充军备,奈何钱粮不足。如果能得到平舆城,那他的实力,岂不是能立刻翻上一番?
到时候,莫说是一个小小的汝南,就是北面的冀州,乃至整个天下,他都有信心去争一争!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袁基这小子,平白无故送来这么一份大礼,肯定没安好心。
“贤侄啊,”袁术眯起眼睛,靠回了虎皮大椅上,“你叔父我,兵强马壮,区区一个赵轩,自然不放在眼里。只是,这平舆,毕竟是你汝南的地界。我若是出兵,你父亲那边,会不会有什么说法啊?”
他这是在试探,想看看袁绍是什么态度。
袁基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脸上却堆着笑。
“叔父放心!我父亲远在河北,正与公孙瓒激战,无暇南顾。小侄此次前来,也是得了父亲的默许。只要叔父能替我们讨回公道,我父亲那边,定会感念叔父的恩情!”
他这是在扯虎皮做大旗,把袁绍也给搬了出来。
袁术沉吟不语。
他在权衡利弊。
打,有风险,但收益巨大。不打,面子上过不去,也错失了一个壮大自己的大好机会。
大厅内的气氛,再次陷入了沉寂。
就在这时!
“报——!”
一名浑身浴血,盔甲破烂的信使,跌跌撞撞地从门外冲了进来,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将军!不好了!博望……博望县被攻破了!”
“什么?”
袁术和袁基,同时从座位上惊得站了起来。
博望县?那不是南阳的东大门吗?怎么会突然被攻破?
“怎么回事?谁干的?”袁术厉声喝问,心中的那点酒意和困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是汝南的军队!”信使哭喊道,“昨天半夜,他们突然围城,四处放火,城西的主力部队更是直接破城而入!我们……我们根本挡不住啊!”
“汝南的军队?”袁术的目光,瞬间变得像刀子一样,死死地盯住了袁基。
袁基整个人都懵了。
汝南的军队?我的军队?
我的军队不是刚被赵轩打残了吗?哪还有能力去攻打博望?
“不可能!”袁基失声叫道,“我的部队都在汝南休整,怎么可能去打博望!”
“不可能?”信使从怀里掏出一支断掉的箭矢,高高举起,“将军请看!这是从城楼上拔下来的箭!上面有汝南袁氏的徽记!”
“还有!”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块破布,上面沾满了血迹,是一个军官的肩章。“这是我们从一个被杀的敌军军官身上撕下来的!您看这上面的‘袁’字绣样!”
“最重要的是……”信使的声音都在颤抖,“他们……他们把一面巨大的‘袁’字帅旗,就插在博望的城楼上!还高喊着,是奉‘本初公’之命,前来讨伐您这个‘国贼’!”
“轰!”
袁术的脑子,彻底炸了。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
袁绍!
一定是他!
他表面上在河北和公孙瓒打得火热,背地里,却派兵偷袭我的南阳!
这个阴险的庶子!
再联想到袁基今天突然到访,说辞可疑……
一个“真相”,在袁术的脑海里,瞬间拼凑完整。
这根本就是一出双簧!
袁基这小子,就是袁绍派来麻痹我的!他假意向我求援,把我的注意力引向平舆,而袁绍的真正目标,是我的南阳!
好啊!好一个袁本初!好一个袁显奕!
你们叔侄俩,把我袁术当傻子耍吗!
“袁!绍!”
袁术仰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他那张浮肿的脸,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涨成了紫红色。
“你这个婢养的庶子!竟敢欺我太甚!”
他猛地转过身,一双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已经吓傻了的袁基。
“还有你这个小畜生!里应外合,演得好一出戏啊!”
“不……不是的!叔父!这是个误会!一定是赵轩的阴谋!”袁基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
“误会?阴谋?”袁术一步一步地逼近袁基,脸上的表情狰狞得像是要吃人。
“证据都在这里!你还想狡辩!”
他一把揪住袁基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我告诉你!别说是一个小小的赵轩,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把这口锅甩掉!”
“今天,这笔账,我就要算在你们叔侄俩的头上!”
“来人!”袁术将袁基狠狠地甩在地上,对着门外咆哮。
“把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给我关进大牢!”
“传我将令!”
“命上将纪灵,即刻点齐三万大军!随我北上!”
“我倒要看看,他袁本初有多少兵马,敢跟我袁公路叫板!”
“他不是要打吗?好!我奉陪到底!”
“我要让他知道,这袁家,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袁术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了。
这位骄傲自大、不可一世的后将军,就像一个被引爆的火药桶,彻底炸了。
被拖下去的袁基,还在徒劳地哭喊着:“叔父!冤枉啊!这真的是个圈套啊……”
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府外那震天的战鼓和军队集结的号角声中。
一场由赵轩亲手点燃,又被袁基“完美”助攻的大火,终于在豫州这片土地上,熊熊燃烧了起来。
袁绍与袁术的兄弟之争,提前拉开了序幕。
而真正的始作俑者,此刻,正带着五万石粮食,和两千名精锐,悄然返回平舆的路上,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