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府会议室的红木长桌泛着冷光,将三十余位与会者的面容映照得如同皮影戏般明暗交错。钟长河坐在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形成某种带着压迫感的节拍。当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时,原本窃窃私语的会场瞬间鸦雀无声,连中央空调的送风都仿佛停滞了半拍。
同志们,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相击的质感,今天这份轨道交通规划方案,我看了整整三小时十七分钟。钢笔在指间轻巧一转,划出银亮的弧线,某些同志的修改意见尤其——把跨市地铁的出口修到自家市界内三百米,却在关键换乘节点上设置三个收费站。这种思维,是准备在车厢里开收费站吗?
省交通厅厅长的喉结剧烈滚动,额角渗出的汗珠在灯光下晶莹剔透。他刚想辩解,却被我骤然凌厉的眼神钉在座位上。这位年仅四十岁就执掌一省政务的年轻省长,此刻周身散发出的气场竟比窗外的秋老虎更令人窒息。
张厅长,钟长河将方案推到桌沿,纸张与桌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上周去你市调研时,你说要打破行政壁垒,共建交通动脉。现在看来,某些同志的血管里流的不是血,是浆糊。他忽然提高音量,震得茶杯盖都嗡嗡作响,我不管你们市里跟施工方签了什么阴阳合同!三天之内,把那些狗屁不通的附加条款给我撤了!否则明天头条就是《交通厅长因阻碍区域发展被就地免职》!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连最擅钻营的天州市市长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想起半年前我刚上任时,自己还仗着是本地派元老,在产业园区选址上阳奉阴违。结果这位新省长直接带着审计组进驻,三天查出五个亿的资金挪用,连市委书记都被连累记了大过。
省长,财政厅的老周推了推眼镜,试图缓和气氛,各市的财政压力确实...
压力?钟长河冷笑一声,起身走到巨大的区域规划图前,红笔在图上划出遒劲的弧线,十年前修省内第一条高铁时,你们说压力大;五年前搞港口整合,你们说压力大。现在长三角一体化上升为国家战略,你们还在说压力大!笔尖重重戳在地图上的太湖位置,我告诉你们,现在不主动融入,五年后你们连给苏浙沪提鞋都不配!
他忽然转身,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几位低头不语的市长:某些同志的小算盘打得比谁都精。知道为什么你们市的Gdp增速连续三个季度垫底吗?因为你们把心思都用在了怎么截留转移支付,怎么卡邻市的脖子上!文件被狠狠摔在桌上,从今天起,所有跨区域项目实行省长问责制,哪个环节掉链子,就把哪个环节的负责人挂到政府网站首页示众!
会议室后排传来纸张散落的慌乱声响。钟长河是没听见,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叠照片摔在桌上——那是上周暗访拍到的场景:某开发区为阻止邻市企业迁入,竟派人用卡车堵死了连接两地的断头路。
林市长,钟长河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说这卡车司机是自发行为?我倒想问问,是谁给他发的加班费?被点名的中年男人脸色煞白,手中的保温杯一声砸在地上,热水溅湿了名贵的西裤。
整整三个小时的会议,钟长河的钢笔始终没有离开桌面。当他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下名字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擦黑。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倒比那些精心设计的政绩报告更具冲击力。
散会。他将钢笔插进皮质笔套,起身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下周开始,各市主要领导实行流动办公制——在结对帮扶城市的信访局轮流坐班。让你们亲身体验下,老百姓是怎么评价你们这些父母官
与会者如蒙大赦般纷纷起身,却在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更冷的声音:张厅长和林市长留下。那两人的背影瞬间僵住,仿佛被抽走了全身骨骼。
秘书小陈端来热茶时,正看见钟长河在电话里对着话筒沉声说道:告诉审计厅,重点查交通和国土系统。记住,要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像刮骨疗毒一样彻底。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将他的侧脸勾勒出冷硬的轮廓,宛如一尊扞卫疆域的青铜雕像。
当最后一位市领导灰头土脸地离开时,已是深夜十一点。钟长河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墙上为人民服务的烫金标语上。办公桌上,那份修改一新的区域规划图在夜风中微微颤动,红色的交通干线如同血脉般贯穿全省,在月光下泛着希望的光泽。
通知下去,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明早八点召开专项工作小组会议。告诉他们,带上牙刷和换洗衣物——我们要打一场硬仗了。窗外的城市渐渐沉入梦乡,而省府大楼顶层的灯光,却如同永不熄灭的灯塔,照亮着这片土地即将迎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