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政府常务会议室的红木长桌泛着冷硬的光泽,钟长河的手指有节奏地轻叩桌面,发出哒哒的声响,像一柄无形的锤子敲打在每位与会者的心上。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切割成条状阴影,恰好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宛如他此刻内心的写照——既有推动改革的决心,又不乏铁腕整肃的冷峻。
上周督查组反馈,青山市仍在以环保评估为由,拖延南部产业转移园区的审批。钟长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张市长,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坐在斜对面的青山市长张启明下意识地攥紧钢笔,指节泛白。钟长河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客观困难历史遗留问题等字样,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这位在基层摸爬滚打二十年的老市长,第一次感到如坐针毡。
资源整合不是请客吃饭。钟长河突然起身,走到巨大的区域规划图前,红色水笔在地图上划出遒劲的弧线,从南到北这条产业走廊,省委省政府调研了整整八个月!某些同志抱着部门利益不放,是想把全省发展的大局当儿戏?
钢笔在指间转得飞快的省发改委主任突然呛咳起来,保温杯里的枸杞水溅在文件上,晕开一片深色水渍。他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匿名短信,那些暗示他照顾地方情绪的话语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心口。
钟长河的目光扫过全场,四十平米的会议室鸦雀无声,只有空调出风口微弱的送风声。这位年仅四十出头的省长,三个月前从邻省常务副省长任上调来时,不少人以为只是镀金过渡。直到上周,省交通厅厅长因阻挠跨区域高速项目被当场免职,大家才真正见识到这位省长的雷霆手段。
通知组织部,明天上午九点召开青山市干部调整专题会。我将红笔重重按在地图上的青山市位置,另外,给各市县主要领导发内部通报,把青山市的案例作为反面典型。
当秘书将签好的文件送出会议室时,省财政厅厅长陈敬民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备注让他瞳孔骤缩——这位南方地产大亨掌控着省内半数以上的建材市场,也是他儿子留学基金的匿名资助者。
陈厅,听说省里要整合砂石资源?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威胁,我们在北部山区的几个采石场......
嘟嘟——陈敬民突然挂断电话,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他瞥见我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过来,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穿透墙壁,直抵人心最隐秘的角落。
下午三点,省政府大院的银杏树下,几位离退休老干部拦住了钟长河的去路。为首的前副省长拄着龙头拐杖,银白的眉毛拧成疙瘩:小钟啊,南部开发区涉及三十多个省属国企,这么搞会出乱子的!
李老,钟长河微微欠身,语气却异常坚定,当年您推动国企改革,不也顶着搞垮社会主义的帽子?他扶住老人颤抖的手臂,目光诚恳而锐利,现在的情况和二十年前何其相似,我们不打破利益藩篱,子孙后代会骂我们是历史的罪人。
老干部们沉默了。秋风卷起金黄的落叶,在青石板路上打着旋儿。钟长河望着不远处公示栏里张贴的新任职公示,那些年轻干部的照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想起三天前深夜,那位被免职的交通厅厅长红着眼眶交出办公室钥匙时说的话:钟省长,我不是反对改革,只是......
只是动了某些人的奶酪。钟长河在心里默默接话。手机震动显示新消息,是省纪委发来的加密文件,附件里青山市长与某矿产集团的秘密会面照片格外刺眼。他突然想起调任时省委书记的嘱托:长河同志,江北省需要一场刮骨疗毒的变革,但要记住,刚则易折。
暮色四合时,钟长河独自站在办公室窗前。城市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人间的星辰。桌上摊着两份文件:一份是明天人事调整的最终名单,另一份是北部山区留守儿童教育现状的调研报告。后者边角已经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
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是值班室:省长,青山市有群众聚集反映征地问题......
通知信访局和公安厅负责人,我现在过去。钟长河抓起外套,指腹在北部山区教育扶贫专项基金的批文上轻轻一按,另外,让办公厅准备车,明早七点去望江县调研。
当黑色轿车驶出省政府大门时,钟长河望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办公大楼,想起大学毕业时导师赠言:治大国若烹小鲜,既要烈火烹油的魄力,也要文火慢炖的耐心。他从公文包取出笔记本,在铁血手腕四个字旁边,郑重添上民生温度。
车窗外,一轮弯月正从云层中缓缓浮现,清冷的光辉洒在江北大地上。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那列满载着南部高新技术设备的列车,正冲破夜色,驶向等待新生的北部工业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