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压在青城市上空,霓虹灯管在雨雾中洇开一片片模糊的光斑。城南旧印刷厂改造的loft里,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陈默叼在嘴角的烟卷,烟灰摇摇欲坠。这个顶着鸡窝头、胡茬泛青的男人突然从键盘上抬起头,被烟雾熏得发红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有意思……”他伸手捻灭烟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屏幕上是青城市财政局近三年的基建拨款明细,密密麻麻的表格中,某家名为“恒通建材”的公司像根扎眼的刺,连续出现在五个市政工程的供应商名单里,中标金额恰好都比第二名高出零点五个百分点。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老狐狸”三个字。陈默接通电话时故意掐着嗓子装女声:“喂~王科长今晚有空吗?人家新学了肚皮舞……”
“陈默你个狗娘养的!”听筒里传来财政局基建科王磊气急败坏的咆哮,“昨天是谁说要曝光我和张局长打麻将?我告诉你,恒通建材的事你敢碰,明天就有人查你记者证!”
“哟,王科长消息挺灵通啊。”陈默瞬间恢复痞气的本嗓,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调出恒通建材的工商信息,“不过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儿子在英国留学的生活费,是怎么靠着你那点死工资撑起来的。哦对了,你老婆上周刚在恒通老板的4S店提了辆玛莎拉蒂对吧?白色SUV,车牌号……”
“闭嘴!”王磊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哭腔,“算我求你了陈默,这事水深得很!恒通背后是赵刚副省长……”
电话突然被挂断。陈默挑着眉看向窗外,雨丝在路灯下织成金色的网。三个月前扳倒魏坤时留下的人脉还在发烫,那位被他抓过把柄的拆迁办主任昨天偷偷塞给他一个U盘,里面除了恒通建材的账目流水,还有几段赵刚在私人会所和商人推杯换盏的模糊视频。
“赵刚啊赵刚……”他晃着转椅哼起不成调的曲子,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舞,“别人怕你这尊大佛,我陈默偏要薅你几根胡子玩玩。”
第二天清晨,《青城市报》社会版的头条让整个市委大院炸开了锅。没有指名道姓,却用“某副省级领导”、“建材商周老板”等代称勾勒出清晰的利益输送链条。更绝的是陈默附上的信息图——用红色箭头将官员亲属关系、公司股权变更、工程项目招标时间串联起来,像幅触目惊心的蛛网。
“反了!简直反了!”赵刚在办公室里摔碎了第三个茶杯,文件散落一地。他抓起内线电话吼道:“让宣传部立刻把所有报纸收回!还有,查!给我把那个姓陈的记者底裤都查出来!”
然而已经晚了。省报记者站的老方在朋友圈转发了这篇报道,配文“值得深思”;某门户网站的编辑直接将内容改成“深度调查”栏目头条;连向来谨慎的省电视台午间新闻,都用“近日有媒体报道”这样的措辞暗戳戳地跟进。最让赵刚心惊的是,上午九点刚过,中纪委网站竟然转载了这篇报道,只在末尾加了句“请相关部门彻查”。
陈默此刻正悠哉游哉地坐在老街的馄饨摊前,嗦粉的间隙还不忘用手机刷着舆情走向。当看到#恒通建材的话题冲上热搜榜时,他笑眯眯地给钟长河的秘书发去条信息:“钟省长,听说您最近在忙华光重工的技改项目?需要免费宣传尽管开口,友情价,一顿小龙虾就行。”
放下手机,他瞥见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正盯着自己。陈默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掏出钱包付账时故意把记者证露出来。那两人交换眼神的瞬间,他突然起身撞翻椅子,趁着对方错愕的空档钻进旁边的窄巷。高跟鞋踩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回头看见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正用高跟鞋跟敲击地面打暗号——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后手。
“往哪跑!”西装男的吼声在巷子里回荡。陈默却像条泥鳅似的钻进废品回收站,踩着纸壳堆爬上屋顶。雨水打湿的瓦片很滑,他半个身子悬在屋檐外,手里还抓着刚从晾衣绳上顺来的花裤衩,冲着追来的人咧嘴坏笑。
这场猫鼠游戏持续到傍晚。当陈默浑身泥污地出现在省纪委门口时,值班人员差点把他当成流浪汉赶走。直到他掏出那个贴着“恒通建材”标签的U盘,接待室的气氛才骤然凝重起来。
“这些够不够扳倒赵刚?”他把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脑后,露出额角新添的伤口,却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
三天后,省委常委会紧急召开。钟长河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文件袋里陈默最新发来的爆料——赵刚利用职务之便,将华光重工技改项目的配套工程违规交给恒通建材,从中牟利高达三百余万元。会议室外的走廊里,记者们举着相机严阵以待,他们已经嗅到了更大的风暴气息。
钟长河轻轻转动钢笔,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眼底。陈默那篇“疯批”报道像把钥匙,不仅打开了舆论监督的大门,更让他看清了赵刚阵营的命门所在。他想起昨夜收到的短信,只有简单一句话:“钟省长,下次请吃小龙虾记得加麻加辣。”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薇博士的电话。钟长河接起时,听见那头传来兴奋的声音:“钟省长!国家发改委的批文下来了!还有,我们刚突破了轴承钢的热处理技术……”
他望着会议室天花板上的水晶灯,突然觉得那些折射的光斑像极了陈默狡黠的眼睛。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痞帅记者,用他那支比手术刀还锋利的笔,在最关键的时刻,为这场改革攻坚战劈开了一条血路。而现在,是时候发起总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