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许久，顾意还是没有点下那个选项。
他会因为一个游戏里Npc，或者说，一个来历不明的神秘存在的几句话，就贸然按下这个可能触发天价违约金的按钮吗？
显然不会。
比起那个，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自己究竟是怎么把“参加游戏内测”这个目的给忘得一干二净的？
这种记忆的断层才是让他感到不适的地方。
那道神秘身影的那句“你觉得自己现在是在玩游戏吗？”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从教廷返回旅馆的这一路上，他已经无数次唤出那个半透明的系统界面，无不昭示着他仍身处游戏之中。
回到旅馆房间，顾意独自坐在床沿，试图将脑海中混沌一片的线索理出个头绪。
窗外纳尔城的灯火渐次亮起，映在他有些失神的瞳孔里。
“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在得到顾意的回应后，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身便装的艾蕾走了进来，房间内的灯光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影。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她说着，很自然地走到床边，在顾意身旁坐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她侧头看着他，英气的眉宇间带着一些关切：“我从教廷回来就注意到，你好像一直心不在焉的，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在艾蕾印象里，顾意总是自信又强大，从来没露出过眼前这种带着迷茫的神态。
“没什么。”顾意摇了摇头，转过脸，目光落在艾蕾脸上，仔细地观察着她，细腻的皮肤纹理，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和一个活生生的、真实存在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他解释道。
沉默片刻，他忽然问道：“艾蕾，你说如果这个世界都只是虚假的会怎么样？”
“假的？”艾蕾微微一怔，显然没太理解这个过于抽象的问题，她轻轻歪了歪头，“怎么会是假的呢？”
作为信仰坚定的圣骑士，世界的真实性对她而言是毋庸置疑的基石，那些与家人相处的温暖记忆，每一次祈祷时感受到的圣光，都无比真实。
艾蕾似乎明白了顾意现在好像有些迷茫，她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握住了顾意放在膝上的手，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
“如果这个世界是假的，那我们不也都成了虚假的存在吗？如果对于彼此来说，对方都是‘虚假’的，那么这份‘虚假’，和‘真实’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们此刻感受到的东西，难道会因为世界的真假而改变其存在的意义吗？”
顾意：“……”
他被艾蕾这番带着点哲学思辨意味的回答弄得一愣。
论及这种关乎存在本质的辩题，他发现自己还真说不过这位信仰纯粹的圣光信徒。
不过听完艾蕾的话，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暖，他紧绷的心弦莫名松弛了几分。
管它到底是现实还是游戏，当务之急，是等下次有机会再见到那个神秘身影时，当面问个清楚。
至于现在……原定计划不变，只是额外多了一项任务。
去见一见那位教皇陛下，问清楚关于圣光女神姊妹的一切，然后再做判断。
目前，所有的疑问和出路，似乎都被陈易那条“严禁中途退出”的合同条款死死锁住。
除了沿着眼前的路继续走下去，一步步揭开谜底，他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其实我现在是在玩一个游戏，你知道吗？”顾意忽然开口说道。
“游戏？在哪啊？”艾蕾听见顾意这句比以往更加莫名其妙的话，下意识问道。
“一个解密游戏。”听到艾蕾的回应，顾意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畅快了许多，他反手轻轻拍了拍艾蕾还握着自己的手背，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
“？”艾蕾依旧没太听懂，但她能感觉到，那个她所熟悉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无比可靠的青年又回来了。
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随即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握着对方的手，耳根悄然爬上一抹绯红，连忙装作若无其事地松开。
“走吧，饿了，吃饭去。”顾意利落地站起身，顺手关掉了那个在他视野中反复开合了无数次的系统界面，将这些琐事先扔到脑后。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楼下，伊尔娜一看到顾意下来，连忙招手，抱怨道：“你可算下来了，我都快饿死啦！”
“就是就是！”艾薇也学着伊尔娜的样子，眼巴巴地盯着桌上香气四溢的美食，头也不回地接茬，小鼻子闻着诱人的香气，又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她们非要等顾意下来才动筷。
“饿了就先吃嘛，不用等我。”顾意笑着走到桌边，坐在了伊尔娜旁边的空位上。
“赫赫。”伊尔娜皱了下小鼻子不说话，立刻从中间的大盘子里叉走了最大的那一块魔兽肉排。
坐在主位的菲德，目光一直关切地看着顾意，见他坐下，菲德便看向跟在后面下来的艾蕾。
艾蕾对上父亲的视线，微微点了点头，菲德这才松了口气，一直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早在马车上，他就察觉到顾意的状态有些不对劲，经常会走神。
为此，他方才还特意绕回教廷，询问了顾意下午独自游览时都去了哪些地方。
答案指向了那座供奉着女神姊妹的副殿。
作为莱特维尔家族的家主，他自然知晓一些关于那位隐秘存在的秘辛。
他担心顾意是否在那里窥见了什么超出常人理解的事物，从而产生了心结，甚至动摇了认知。
菲德见过太多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因为某些冲击而一蹶不振，他是真心不希望顾意也步上那样的后尘。
现在看来，情况似乎还没有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餐桌上的顾意，神态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甚至带着释然后的轻松。
他一边吃着饭，一边随口应付着艾薇和伊尔娜叽叽喳喳的问题，看起来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顾意自己知道，在他视野的角落，一行系统提示的红色小字悬浮在那里：
“当前无法&*#退出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