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寒意已悄悄爬上锦州地界。天光刚破晓,荒野的草叶上凝结着一层薄霜,反射着清冷熹微的光。一队精悍的骑士披着霜色风尘,勒马驻足在一处低矮的山岗上。为首一人,身姿挺拔如标枪,深邃的眼眸如寒星,正凝望着远方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城郭轮廓——锦州城。
此人正是大商国的皇子瑞王,轩辕璟。一路衔尾疾追,他脸上不见丝毫长途跋涉的疲惫,只有一种沉凝如冰的专注和压抑着的、为仓观万千亡魂讨还公道的怒焰。他身后,是心腹侍卫和几名最精锐的影卫,以及两位身着普通军士甲胄、面容平凡却眼神锐利如鹰的神奇人物季墨和莫言。身后隐蔽在暗处的是由统帅陈卓带领的精兵!
“殿下,就是这里了。”陈卓现身翻下战马,动作敏捷如狸猫,他蹲下身,目光在地上细细搜寻片刻,指着几处不甚明显的、已被露水稀释大半的血迹和一簇深陷泥土的混乱马蹄印,“昨夜寅时前后,应当有三至五人经过此处,其中一人伤势不轻,仓促间留下了这些痕迹。他们绕过了前方的官道岔口,选择了一条通往锦州东南方向的荒僻野径,方向恰好指向锦州城的东郊区域。”
轩辕璟眉头微蹙。东南方向,东郊……这与他们最初判断珩王会直奔锦州城核心的预测不符。如此刻意地避开通衢大道,隐匿行踪,证明对方已惊弓之鸟,且很可能在锦州城中早有极其隐秘的接应据点,甚至埋设了反追踪的眼线。
“东郊?”轩辕璟声音低沉,“那里多是一些粮仓货栈和漕运码头,地形复杂,三教九流混杂。若想藏身,倒确实是个好去处。”
“更糟的是,那条荒径是条断头路,”陈卓补充道,眼中闪过一丝忧色,“靠近锦州时便汇入了一条废弃的古河道,再往深处便是水网沼泽和一片废弃多年的砖窑厂区,平日里人迹罕至。他们在那里彻底抹去了踪迹。若非提前一步发现此处异常,我们很可能被误导至官道方向而错失目标。”
线索在这里中断了。轩辕璟的目光扫过荒草丛生的前方,那片在雾气中显得愈发诡异的废弃区域。他仿佛能看到昨夜,轩辕珩狼狈不堪,却在同党死命搀扶下逃入那片阴影深处的情景。失败者的怨毒和绝望,往往比野兽更危险。
“好一个金蝉脱壳!”轩辕璟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彻骨的寒意,“看来锦州,远非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他在此地根植的毒瘤,怕已深入骨髓。”他知道珩王睚眦必报、不择手段的个性,绝不会甘心引颈就戮。锦州,不仅是他逃亡的终点,更可能是他盘踞的毒穴和反扑的起点!昨夜锦州城中悄然涌动的暗流,似乎已提前预示了什么。
“殿下,”季墨低声道,“入城探查风险极高。珩王在此处必设下天罗地网的眼线,甚至可能有极端手段……”
轩辕璟抬手打断了他,目光坚定:“既知此处有虎穴,焉能不探?然……”他话锋一转,“不可贸然入城。陈卓。”
“属下在!”
“你带两人,立刻设法潜入锦州城东郊区域,重点盘查昨夜寅时至天亮这段空档,那条荒径尽头通往的废弃区域附近,所有的货栈、粮仓、漕运码头,尤其是看似废弃、实则有人暗中打理的地方,有无异常人员进出、牲畜车马临时停留或货物吞吐的迹象。寻找目击者,尤其是边缘人群。记住,务必隐踪匿迹,切莫打草惊蛇!若有危险,即刻撤出!”
“遵命!”陈卓躬身领命,点了两名擅长侦察的影卫,迅速消失在苍茫的晨雾之中。
轩辕璟转向季墨:“你随我进城。不可暴露身份,先去驿馆落脚,以寻常商人旅队的名义。通知城内潜伏的‘夜鹰’(暗桩代号),密切监视知府衙门、所有西境或边关商人背景的店铺,以及……锦州城最大的米粮行——秦家米行!本王记得锦州知府宋仁礼的小舅子,正是秦家米行的东主秦通。”
季墨眼中精光一闪:“殿下怀疑这条线?”
“仓观西境最便捷的通道有两条,”轩辕璟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雾气,看到了锦州城内的布局,“一条向北入塞外草原,珩王已被我们逐出此路。另一条便是沿东南官盐转运的水陆通道,终点便是锦州。军械粮秣的巨额转移,若无官方掩护、缺乏成熟的物流仓储,绝难完成!秦通身为米行巨贾,又有知府亲戚,利用盐道或自身仓储网络作掩护,最是便利!此人,必是关键节点之一!”
他摊开随身携带的一张精细的锦州城草图,修长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城东区域的几处:“留意这几个紧邻废弃区域的货仓节点,包括米粮行的分仓。昨夜他们消失的终点,与这些地方必有呼应!”情报的碎片正在他脑中快速拼凑,指向那个潜在的巨大火药库——珩王手中由黄金和兵锋构成的反扑资本。
“明白!属下立即联络‘夜鸮’。”陈卓沉声道。
一行人继续前行,马蹄踏碎了荒草的寂静。轩辕璟的面色看似平静如水,实则内心早已风起云涌。他知道,这是一场步步惊心的暗战。他面对的不仅是亡命奔逃的轩辕琛,更可能是其潜藏在锦州城这张看似平静“表皮”下的庞大、隐秘又致命的网络!任何一个不慎,都可能导致惨重伤亡,甚至让珩王再次遁入无形,甚至……引爆那足以撼动边境的力量!
接近晌午,锦州城的轮廓已清晰可见。城墙略显低矮,城门处人流商贩进出,看似一切如常。陈卓已先一步抵达城郊开始侦查。轩辕璟和季墨几人换上了不起眼的商人服饰,戴上面膜,组成一支“商队”,在城外十里亭短暂休整,等待入城。
就在这时,一个裹着厚重头巾、步履匆匆的当地汉子,与“商队”侧身而过。他仿佛脚下一滑,撞了轩辕璟身边牵马的一个影卫一下。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汉子连声道歉,眼神躲闪,动作却显得异常利索,塞了团破布般的东西进影卫手里,随即像受惊的兔子般钻入旁边一条小巷,消失不见。
影卫不动声色地将东西递到轩辕璟面前。展开一看,是一张浸透汗渍、字迹极其潦草难辨的纸条,上面用密语写着一个令人心悸的信息:
【“仓鼠”急报:城东废窑区昨夜有异动,暗哨已密布!昨夜消失者或匿于‘老仓’地下!米行后仓车马频出小道,异常!夜鹰三号点暴露被杀!风声鹤唳!勿急进!】
纸条的最后,画了一个极其简陋却醒目的、正在滴血的匕首图案!
轩辕璟瞳孔骤然收缩!夜鹰三号点的暴露被杀,说明对方已经高度警觉,并拥有极其高效的内部清查能力!锦州城内,果然已是龙潭虎穴!
更重要的是,信息再次印证了他的判断:珩王消失点指向废窑区附近的地下(“老仓”),秦通的米行果然有异常调动!他们不仅已布下暗哨,甚至开始主动清除威胁!
“地下秘库……黄金军械……”轩辕璟攥紧纸条,纸条边缘几乎被撕裂。一股冰冷的杀意混杂着沉重感涌上心头。不仅找到了目标可能的藏匿点,更预示着对方随时可能铤而走险,销毁或转移那些要命的资本!
一场残酷的捉迷藏骤然升级为命悬一线的短兵相接!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决断,既要保住那些关键证物和军备,更要防止珩王狗急跳墙!
他抬头,目光刺破锦州城上空那片看似寻常的天空。雾,似乎更浓了。整个锦州城如同蛰伏在浓雾下的巨大棋盘,落子无声,却步步藏着致命的杀机。
“莫言,”轩辕璟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计划提前。立即通知陈卓,放弃详细侦查目标点,原地隐蔽待命!集中所有可用之‘夜鹰’,全力摸清废窑区‘老仓’和秦家米行后仓的准确位置及核心守卫情况!重点查明……地下秘库有无异常人员密集活动或准备引火之物的迹象!”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暴涨,字字如冰:
“日落之前,本王要拿到所有节点的详细图!另外,准备最精悍的突破力量!目标——封库夺人!今夜……可能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雷霆一击!决不能让仓观的血,在锦州再次白流!更决不能让那些足以祸乱边关的刀兵,成为珩王反噬我大商的獠牙!”
话音落,十里亭附近的风似乎都变得肃杀起来。水汽笼罩的荒滩上,一场决定最终命运的阴影猎杀,已然拉开了帷幕。而锦州城墙上,一只无人注意的灰隼,正悄然振翅,向着城内某个幽深宅院的方向疾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