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璟察觉季墨的目光异常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那视线太过直白,令他有几分不自在。他不由挑眉问道:“怎么?本王有何不妥?这般盯着本王作甚?”语气里三分探究,七分习惯性的倨傲。
季墨并未立刻作答,眼底掠过一丝深意,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淡淡道:“无事,忽想起些旁事罢了。”此时两人正各自乘着马车,一同前往醉仙楼赴瑞王之宴,车厢前后簇拥着丫鬟小厮。
车马辚辚,行至繁华街市。经过聚宝斋那熟悉的金字招牌时,季墨突然出声:“停车。”他朝轩辕璟的马车略一颔首,“稍等片刻,看中几样精巧的首饰盒,正好进去挑拣几个。”
轩辕璟见状,也施施然下了车,跟入铺内。聚宝斋掌柜乍见瑞王,脸上瞬间堆满恭敬惶恐,刚欲躬身行大礼,便被轩辕璟一个隐晦的眼风及时止住。掌柜心领神会,立刻敛了过分的礼数,垂首侍立一旁,静候季墨在内库挑选。
不多时,季墨拎着几个雅致的黑檀嵌螺钿盒子出来。到了门外,他将盒子递给随身大丫鬟冬月:“这些带回府去。再去寻一趟桃花,让她取几架‘蜻蜓’,送来醉仙楼。”
冬月应声接过,快步离去。
一旁的轩辕璟闻言,眉梢微扬,唇边勾起一抹玩味:“哦?这‘蜻蜓’…可是给本王的回礼?”他所指,正是方才在聚宝斋里,掌柜捧出那对镇店龙凤血玉雕件时,他大手一挥命人包好、不容推拒地塞进季墨怀中的那份“心意”。
季墨瞥他一眼,唇角亦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几分敷衍,几分意味深长:“算是吧。”
两人重登马车,不多时便抵达醉仙楼。正值午膳时分,楼内人声鼎沸。盟主左天青埋首于一堆账簿信函之中,利落核对着联盟下属商号上报的各类事宜,忙得不可开交。一见季墨与瑞王并肩而入,他立刻放下手中事务,起身相迎:“王爷,县主,请移步包间稍候!膳食已备好!”
菜肴陆续上桌,酒刚斟满。就在这时,一架“蜻蜓”传讯机悄然落上敞开的窗棂。左天青快步上前,抽出密信一扫,脸色微微一正,将信纸呈给了季墨。
季墨展开一看,原是京城密讯。四皇子琛王亲笔致意,言明五日后将抵青州,取走高产稻种。而令季墨眼神微凝的,是信末那一句——“三皇兄轩辕玦(璃王)亦欲同来,一睹青州盛景及索取高产稻谷新种,并亲自赔罪!”
季墨指尖在信纸上轻点,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将信纸转向轩辕璟,声音平静无波:“京城消息。五日后,琛王与璃王,一同前来。”
“璃王?”轩辕璟捏着酒杯的指节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他从鼻腔里轻哼一声,醇酒香中霎时搅进一丝不易察觉却极为尖锐的酸意,眼风扫过季墨:“呵,连三皇兄都这般熟稔了?季县主这交际手腕,当真是愈发周全,称兄道弟,往来甚密啊?”那“称兄道弟”四字,咬得尤其清晰,嘲弄意味十足。
季墨被他这无端醋意一刺,心头火气蹿升,面上却勾起一抹略显尴尬又隐含讥诮的浅笑,目光清冽回视过去:“金兰之交,君子之道,总比某些人心中那些弯弯绕绕、上不得台面的龌龊心思,要干净坦荡得多。”她不软不硬,字字清晰,意有所指地顶了回去。
席间气氛瞬间凝滞。
“咳!王爷,县主,这道新研制的‘玉雪桃花羹’最是清润去燥,二位尝尝?”眼看两人之间火星迸射,剑拔弩张,左天青心底暗叫不妙,连忙堆起圆滑老道的笑容,巧妙地将一碗精致清透的羹汤推到两人面前,动作自然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急促,试图隔开那无形的刀光剑影。
有了这台阶,两人各自心念电转。
轩辕璟虽被那句“龌龊心思”刺得脸色更沉,妒火灼烧,却也明白左天青打圆场的用意。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强压下翻腾的不悦。脑中亦是飞快盘算:与季墨主导的南北商盟合作已箭在弦上,南北互通关乎国计民生,利益深远,此刻翻脸,有百害而无一利。况且,轩辕玦此番主动前来,未尝不是一种示好……他深吸一口气,逼自己敛了怒意。
季墨也只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敛去眼中锋芒。说到底,轩辕璟方才那话纯属意气,自己亦心知维持当前合作局面之重,更不愿在瑞王面前显得与璃王和琛王关系过密而徒增猜嫌。
一顿午膳后半程,总算在左天青八面玲珑的调和下,勉强维系住了表面平和。只是那暗流涌动的尴尬与未曾消散的醋意,依旧如薄雾般盘桓在雅间之内。
轩辕璟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季墨平静的侧脸,心底那根独占之弦被反复拨动:无论如何,他就是见不得季墨与他“之外”的人走得那般近,尤其是不该靠近的那些!
撤去残席,季墨喝着茶,瞥见轩辕璟那带着点傲娇又难掩醋意的神态,嘴角微微上扬:“殿下,季墨大约明白您的心思。只能说一句,民女不会——也绝无可能——成为您所想的‘那种人’。凡事,季墨自有分寸。”这是解释?还是承诺?轩辕璟心气蓦地一顺!
“哦?本王想你成了哪种人?”他追问。
季墨斜睨他一眼:“眼下,还是专注‘大业’吧——合力开拓商道,壮大南北商盟版图,尤其是青州的发展大计。别忘了,陛下面前立的军令状。”
“咳咳……”轩辕璟记吃不记打的老毛病又犯了,本能地还想往枪口上撞。只是话未出口,季墨目光已逼来。
他只得作罢,清了清嗓子,起身离席:“随你。”说完,便带着门口两位护卫,径自摆手走了。
“恭送瑞王殿下——”醉仙楼联盟中心的一众人等,连忙垂首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