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越过梅院的木牌,就被花架上炸开的一抹紫撞了个满怀。林砚是被阿石急促又雀跃的呼喊声吵醒的,那声音穿透窗棂,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鲜活,几乎要掀翻这清晨的静谧:“林砚姐姐!开了!牵牛花真的开了!”
她披衣起身,刚推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晃了眼——花架西侧的藤蔓间,昨夜还紧紧攥着的花苞,此刻已舒展了花瓣。是淡紫色的,花瓣边缘泛着浅浅的白,像晕开的水墨,花筒细长,花蕊是嫩黄色的,顶着细密的花粉,晨露沾在花瓣上,顺着纹路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最妙的是,花架东侧也开了两朵,一朵浅蓝,一朵粉白,像被谁精心摆在藤间,衬着翠绿的藤蔓,鲜活又热闹。
阿石已经蹲在花架下,腰间的向日葵荷包和桃木勺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小手悬在半空,既想触碰花瓣,又怕碰掉了晨露,眼底亮得能盛下整个晨光:“你看你看,和王大娘帕子上的一样好看!还有蓝色的!”
玄黎正站在灶房门口烧火,火光映着他的侧脸,闻言也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刚洗好的青菜。他走到花架下,目光落在那朵紫色的牵牛花上,又转向林砚,眼底漫开温柔的笑意:“比预想的更艳些,往后几日,该一朵朵都开了。”
周老扛着一把竹扫帚走来,看到花开,也停下了脚步,笑着点头:“好兆头,牵牛一开,院里就更有生气了。小满,还记得你刚到青竹镇时,连花苗都不敢碰吗?”
“小满”两个字一出口,阿石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欢喜淡了些,转而多了几分羞涩与怀念。她低下头,小手轻轻碰了碰紫色牵牛花的花瓣,声音轻了些:“记得……那时候我总怕把花苗碰死,林砚姐姐就蹲在旁边,手把手教我浇水。”
林砚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指尖触到微凉的花瓣,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阿石的模样。那是在边城郊外的破庙里,她缩在角落,身上裹着又脏又破的旧衣,怀里紧紧抱着半块干硬的杂粮饼,眼神惶恐得像受惊的小鹿。她那时刚从冰封谷逃出来,浑身是伤,本想独自歇脚,却被那孩子怯生生递来的半块饼,和一句“姐姐,你是不是很疼”,扯住了脚步。
“那时候你总躲着人,”林砚蹲下身,摸了摸阿石的头,声音温柔得像晨光,“连张婶给你的梅花糕,都要等没人了才敢吃。”
阿石的脸颊红了红,攥着衣角小声说:“我那时候怕……怕你不要我,怕又变成一个人。”她抬头望向林砚,眼底满是依赖,“还好你没丢下我,还带我来了青竹镇,有了家,有了花,还有玄黎哥哥和周爷爷。”
玄黎蹲在她们身边,伸手轻轻拂去阿石发间的草叶,声音低沉而温和:“我们永远不会丢下你,这里就是你的家,梅院永远有你的位置。”
周老叹了口气,眼里带着怜惜:“苦尽甘来了。以前我总听你说,在边城连口热粥都喝不上,如今能安安稳稳地赏花、吃热饭,就是最好的日子。”
晨光渐渐升高,晨露慢慢散去,牵牛花的香气愈发清新,混着灶房里飘来的米粥香,漫满了整个梅院。阿石的情绪很快又明媚起来,她拉着林砚的手,绕着花架转了一圈,一一数着那些还未开放的花苞:“这里还有五朵!这里有三朵!等它们都开了,花架就变成彩色的了!”
早饭是小米粥配着青菜豆腐包,还有阿石特意要求做的“牵牛糕”——林砚用新麦粉做了小小的米糕,蒸好后在顶端用胭脂色的果酱点了个小小的牵牛花纹,模样精致,引得阿石舍不得下口。
“我要把第一块牵牛糕送给稻草人!”阿石捧着一块米糕,跑到花架旁的稻草人身边,把米糕放在稻草人手里,“稻草人,谢谢你守护花花,给你吃好吃的!”
稻草人戴着绣了牵牛的布帽,穿着粉色小衫,手里捧着米糕,在晨光里竟透着几分可爱。玄黎看着阿石认真的模样,眼底满是笑意,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桃木挂件——是一朵小小的紫色牵牛花,和花架上开的那朵一模一样,“给你的,小满,挂在荷包上,和你的向日葵作伴。”
阿石接过挂件,眼睛亮闪闪的,立刻让林砚帮她系在荷包上,摸了又摸,舍不得放下:“谢谢玄黎哥哥!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
上午的时光,阿石几乎都守在花架旁,一会儿给藤蔓浇水,一会儿给花苞拂去灰尘,偶尔还会对着花说话,像对着最亲密的朋友。林砚坐在花架下的竹椅上,手里拿着针线,在素色的布上绣着牵牛花,玄黎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块桃木,雕琢着一个小小的花架模型,要给阿石的绣品做个摆件。
周老坐在梅树下,翻着那本旧线装书,偶尔抬头看看院里的三人,眼底满是安宁。他从屋里拿出一个旧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些简单的花草:“这是我儿子小时候画的,他也喜欢花,总在纸上画满各种样子的花,说以后要种满一院子。”
阿石凑过去看,指着纸上一朵歪歪扭扭的花:“周爷爷,这是牵牛花吗?和我们家的一样!”
“是,”周老点点头,眼里带着怀念,“他那时候也像你一样,盼着院里的花开,盼着日子能热热闹闹的。可惜……”他没再说下去,只是轻轻摩挲着那张纸,“不过现在好了,有你在,院里又有了孩子的笑声,又有了花开,就像以前一样。”
阿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自己刚绣好的牵牛花绣片递给周老:“周爷爷,这个给你,贴在你的书上,就像你儿子画的花一样。”
周老接过绣片,看着上面鲜亮的花瓣,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好,好,周爷爷一定好好收着,天天看。”
午后的阳光愈发暖,蝉鸣也渐渐密了起来,花架上又开了两朵牵牛花,一朵浅粉,一朵淡紫,和之前的几朵相映成趣。张婶提着一篮刚蒸好的玉米走来,一进门就被花架上的牵牛吸引,笑着夸赞:“哟,这花开得真俊!紫的蓝的粉的,像挂了一架子彩灯笼!”
“张婶你看,这是我绣的!”阿石立刻把自己的绣片拿出来,骄傲地展示,“还有玄黎哥哥给我雕的挂件!”
张婶接过绣片,连连夸赞:“我们阿石真是越来越能干了,绣得比我还好!以后肯定能成个好绣娘!”她把玉米放在石桌上,“刚蒸好的甜玉米,给你们送些尝尝,配着牵牛花,正好解腻。”
王大娘也挎着针线笸箩来了,手里拿着给阿石做的小布鞋,鞋面上绣着小小的向日葵:“给我们的小桃花送鞋来啦,试试合不合脚。”
阿石穿上新鞋,在院里走了两圈,鞋底柔软,鞋面的向日葵栩栩如生,她高兴得蹦了起来:“正好!谢谢王大娘!”
梅院里顿时热闹起来,张婶和王大娘坐在花架下,和林砚聊着天,玄黎帮着周老整理花架下的杂草,阿石则穿着新鞋,提着小水壶,给每一朵牵牛花浇水,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傍晚时分,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暖橙色,洒在花架上的牵牛花瓣上,给淡紫、浅蓝、粉白的花瓣都镀上了一层金辉,美得不像话。阿石拉着林砚的手,坐在秋千上,玄黎轻轻推着,秋千慢慢晃动,带着她们穿过一片花香。
“林砚姐姐,”阿石的声音被风吹得轻轻的,“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能有这么好看的花,能有这么多人疼我。”她转头望向林砚,眼底满是认真,“等我长大了,我要保护你和玄黎哥哥,保护周爷爷,保护梅院,就像你们现在保护我一样。”
林砚的心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暖融融的。她伸手抱住阿石,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好,姐姐等着,等着我们小满长大,成为我们的小守护者。”
玄黎停下推秋千的手,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两人,眼底满是温柔。周老坐在梅树下,看着这一幕,嘴角也扬起了笑意。
晚饭时,桌上摆着炖鸡汤、炒青菜、甜玉米,还有剩下的牵牛糕。阿石坐在林砚身边,一边吃着玉米,一边给林砚夹菜:“林砚姐姐,你多吃点,你绣了一下午花,肯定累了。”
林砚笑着给她夹了块鸡肉:“你也多吃点,才能长得快,早点成为我们的小守护者。”
晚风吹过梅院,带着牵牛花的清香和饭菜的香气,吹得花架上的藤蔓轻轻晃动,也吹得院门口的木牌微微作响。阿石吃完晚饭,拉着林砚和玄黎,把今天开的第一朵紫色牵牛花小心地摘下来,压在周老的旧线装书里:“我要把它藏起来,等以后翻看,就知道今天牵牛花第一次开了,我们一起赏了花,吃了牵牛糕。”
夜色渐浓,月光爬上花架,洒下满地细碎的银辉。阿石靠在周老怀里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本压着花的旧书。周老轻轻把她抱回屋里,梅院里只剩下玄黎和林砚。
玄黎牵着林砚的手,走到花架下,月光落在那些绽放的牵牛花瓣上,泛着柔和的光。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桃木挂件,是两个紧紧依偎的小人,一个穿着浅碧色的衣,一个穿着月白色的衫,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手里捧着一朵牵牛花——是他特意雕的,刻着他、林砚和阿石。
“给你的,”玄黎把挂件递给林砚,声音温柔得像夜色,“以后,我们三个,永远这样,守着梅院,守着花开,守着彼此。”
林砚接过挂件,指尖摩挲着细腻的纹路,眼眶微微有些发热。她抬头望进玄黎的眼底,那里映着月光,也映着她的身影,还有花架上的牵牛,院里的灯火,所有的一切,都藏着最安稳的幸福。
“玄黎,”她轻声说,“谢谢你,给了我和小满一个家。”
玄黎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月光透过花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落在那些绽放的牵牛花瓣上,也落在院门口的木牌上。“梅院”二字在月光下愈发温润,仿佛在守护着这满院的花开、旧忆与深情。
“是我们,”玄黎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是我,是你,是小满,是周老,我们一起,组成了这个家。往后的每一个日子,我都会陪着你,陪着小满,看牵牛年年绽放,看岁月岁岁安稳,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我们最珍贵的回忆。”
晚风穿过梅院,带着牵牛花的清香和淡淡的暖意,吹得花架上的藤蔓轻轻晃动,也吹得两人的发丝交织在一起。那些绽放的牵牛花在夜色中静静伫立,像一个个温柔的约定,见证着梅院里的团圆与温情,也守护着小满从孤苦到安稳的成长,守护着林砚从颠沛到停泊的救赎——这方小院,这满架繁花,这群家人,就是他们此生最安稳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