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红星轧钢厂。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一辆军绿色吉普车已停在厂区门口。
王忠义拎着公文包下车时,门卫老马小跑着迎上来,笑得满脸褶子:
“王副厂长过年好!您这气色可真是……”
老马突然卡壳,盯着王忠义的脸看了两秒,愣是没憋出合适的词——这位领导怎么过个年跟换了个人似的?皮肤白里透红不说,连眼角那点细纹都没了!
王忠义心知是洗筋伐髓的效果,只笑着递了包大前门:
“老马辛苦了,回头去我办公室拿两斤厂里发的红糖。”
说罢大步走向办公楼,身后老马捏着烟的手都在抖——乖乖,王副厂长这一笑,咋比宣传画里的电影明星还精神?
改造一新的第二会议室。
推开门,石灰粉的清新味扑面而来。
原先庄重沉闷的会议厅彻底变了样。
近百张课桌呈扇形排列,新旧不一的漆面在阳光下泛着斑驳的光。
主席台上两块新漆的黑板像两扇城门,粉笔槽里还散落着木匠刨下的碎屑。
“王副厂长!”
后勤科钱科长从角落窜出来,额头挂着汗珠。
“您看这布置……”
王忠义没答话,径直走到墙边“啪”地按下电闸。
咔、咔——
顶棚的十二盏日光灯管只亮起六盏,剩下的一半像蔫了的茄子,时不时闪烁两下。
钱科长后背瞬间湿透:
“这、这……我马上叫电工!”
“工人可能晚上也要上课。”
王忠义手指划过桌面,指腹沾了层薄灰。
“光线不足伤眼睛,粉尘多了呛嗓子——钱科长,培训基地可是部里盯着的项目。”
轻飘飘一句话,吓得钱科长差点跪下。
等抬头时,那道挺拔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走廊尽头。
回到后勤科,钱科长立马对着科员破口大骂:
“安排人手把培训室打扫干净……灯管全换新的!要是再出岔子,老子让你去扫厕所!”
副厂长办公室。
茶杯刚续上热水,行政科陆国强就捧着花名册来了。
这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此刻像个鹌鹑,文件递过来时,王忠义甚至能听见他喉咙里“咕咚”的吞咽声。
“一百二十七人?”
王忠义翻着密密麻麻的名单,指尖在某几行突然顿住——这些名字后面都标注着小字:【杨卫东推荐】【李明辉推荐】。
陆国强裤腿都在打颤:
“本来按您定的五十个名额……可杨厂长说三车间骨干要优先,李副厂长又推荐了工会的名单……”
钢笔在名单上敲出规律的哒哒声。
王忠义忽然笑了:
“陆科长,你说咱们厂六级以上技工有多少人?”
“啊?加上去年考核通过的……三十八人?”
见王忠义脸色严肃不说话,陆国强小心的说道:
“王厂长,行政科实在难办……”
“行,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王忠义合上文件,头也不抬的说道。
陆国强如蒙大赦地退出去。
培训基地设在红星轧钢厂,虽然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厂的技术人员占比可以大点,但是按王忠义的预想,也是一半一半,第一期的培训他只接收一百人,一半自己厂的,一半外厂的。
可现在自己厂的报名就有一百多。
安静的办公室里,王忠义思索着,这是杨厂长和李副厂长都想培养自己的人,行政科哪个都不敢得罪,现在把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自己啊。
王忠义也是头疼不已,杨厂长一直对自己不错,李副厂长前年也给自己送礼了,这是他们之间的权力之争,自己可不想掺和。
王忠义拿出一张油印蜡纸,用专用的钢笔在上面写着试题。
十几分钟后,停下笔,把试题封装好,拿起电话说道:
“让宣传科的人过来一下。”
十分钟后。
梁美丽敲响了房门,进门时带进一股雪花膏的香气。
这位宣传科副科长四十出头,烫着时兴的卷发,眼睛毒得像台人肉扫描仪:
“哎呦喂!王副厂长这皮肤——”
她突然凑近,“用的哪款蛤蜊油?也给我们女同志推荐推荐?”
王忠义轻叩桌面:
“通知下去——明早九点,所有申报培训学习者参加选拔考试。试卷你亲自去印,全程盯着印刷机。”
王忠义把试卷模板推过去:
“密封印刷,杜绝泄题!印刷好的试卷送到我这来。”
牛皮纸袋被红蜡封口的瞬间,梁美丽瞳孔微缩。
这种保密规格,往常只有年底技工评级才用。
“您放心!我马上安排!”
梁美丽被王忠义的严肃震慑住,也不敢再多言,拿着纸袋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