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洞外,马蹄声如雷鸣般逼近,杂乱的脚步声和犬吠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凌云紧绷的神经上。火把的光晕透过稀疏的荆棘缝隙,在洞内投下晃动不安的影子,如同鬼魅起舞。浓烈的杀气混合着泥土和马匹的汗味,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里,令人窒息。
凌云蜷缩在洞底最深的阴影中,背靠冰冷潮湿的土壁,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紧握着那把粗糙的鱼叉,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但手臂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伤势、寒冷、饥饿、以及血髓丹药力彻底消退后的极致虚弱,如同无数枷锁,将他牢牢钉死在这方绝地。莫说反抗,就连移动一下,都牵动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
完了。这一次,真的无路可逃了。
他甚至能听到洞外搜索者粗重的呼吸声,听到皮靴踩过碎石发出的“嘎吱”声,近在咫尺。一只猎犬似乎嗅到了什么,在洞口附近焦躁地低吠着,爪子刨着泥土。
“头儿!这边有个洞!”一个尖锐的声音喊道。
“围起来!火把照进去!”是那个粗豪的头目声音。
火光猛地向洞口探来!凌云甚至能感觉到那灼热的气息!他闭上眼,将鱼叉的尖端对准自己的咽喉。与其落入乌木格手中受尽折磨,不如自行了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一连串极其尖锐、迅疾到超越听觉极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河滩另一侧的芦苇丛中爆起!声音凄厉,如同夜枭啼血!
“呃啊!”
“噗通!”
“敌袭!小心暗器!”
洞外瞬间大乱!惊呼声、惨叫声、人体倒地的闷响、兵刃仓惶出鞘的铿锵声混杂在一起!原本逼近洞口的火光猛地摇曳、后退!
发生了什么?!
凌云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给老子滚出来!”乌木格手下的头目又惊又怒的咆哮声响起,但声音中明显带着一丝慌乱。
回应他的,是第二波更加密集、更加刁钻的破空厉啸!这一次,还夹杂着某种重物高速旋转撕裂空气的低沉嗡鸣!
“铛!铛!噗嗤——!”
“我的眼睛!”
“结阵!快结阵!”
惨叫声和混乱的呼喊更加激烈!火光疯狂晃动,人影交错,显然外面正爆发一场极其突然且不对等的厮杀!袭击者手段狠辣,远程攻击极其精准,乌木格的手下似乎瞬间就落入了下风,连有效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
是谁?谁会在这种时候,袭击乌木格的人?是敌是友?
凌云脑中念头飞转。是葛老或者周掌柜的同党?不可能,他们自身难保。是“影煞”的人内讧?还是……另一股未知的势力?
无论是什么人,这无疑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强忍着剧痛,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爬到洞口,拨开一丝荆棘缝隙,向外窥视。
河滩上,景象惨烈。七八名乌木格的手下已经倒在血泊中,死状凄惨,多是咽喉、眉心等要害被细小暗器洞穿。剩余四五人背靠背结成一个简陋的圆阵,挥舞兵刃拼命格挡,但依旧不断有人中招倒下。袭击者始终没有露面,暗器如同鬼魅般从不同方向的芦苇丛中射出,防不胜防。
那粗豪头目挥舞着一柄厚背砍刀,格飞了几枚透骨钉,怒喝道:“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是‘影煞’的杂碎,还是‘幽冥道’的妖人?报上名来!”
回答他的,是一道从极高处俯冲而下、快如闪电的乌光!那乌光并非直射,而是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绕过格挡的刀锋,精准地缠向了头目的脖颈!
头目大骇,想要闪避已是不及!
“噗——!”
乌光掠过,一颗硕大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冲天而起!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首领毙命,剩余的手下顿时魂飞魄散,发一声喊,四散溃逃!但袭击者显然不打算留活口,更加密集的破空声响起,伴随着短促的惨叫,溃逃者纷纷扑倒在地,顷刻间,河滩上再无声息,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浓郁的血腥气。
死寂。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凌云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好狠辣的手段!好精准的袭杀!这绝不是普通的江湖仇杀,而是训练有素、目的明确的清除行动!
袭击者……还在吗?他们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自己?
他死死握紧鱼叉,全身肌肉绷紧,如同拉到极致的弓弦。
脚步声响起。很轻,却很稳。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正不紧不慢地,朝着土洞方向走来。
凌云瞳孔收缩,将身体蜷缩得更紧。
脚步声在洞口外停下。一个身影,挡住了外面微弱的天光,投下长长的阴影。
那身影没有立刻进来,也没有说话,似乎在打量洞内的情况。片刻后,一个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响起,直接传入凌云耳中:
“出来吧。若想杀你,你早已是尸体。”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凌云心念电转。对方说得没错,以刚才展现的手段,若要杀他,他根本无力反抗。躲藏毫无意义。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恐惧,用鱼叉支撑着身体,极其缓慢地、艰难地,从土洞里爬了出来。
雨后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勉强站直身体,抬头看向来人。
那人就站在三步之外。一身毫不起眼的深灰色劲装,布料普通,却裁剪得极其合体,勾勒出精悍挺拔的身形。脸上蒙着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幽深,冰冷,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场血腥屠杀与他毫无关系。他手中空无一物,但凌云毫不怀疑,致命的武器就藏在他身上某处。
“你是谁?”凌云声音沙哑干涩,带着警惕。他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似乎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他眉心位置扫过,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审视?
“路过。”蒙面人的回答简洁到吝啬,“看来,你不需要帮忙了。”他的目光扫过凌云身上简陋的包扎和手中的鱼叉,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陈述。
“为什么救我?”凌云不依不饶。他绝不相信“路过”这种鬼话。
蒙面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身上,有‘幽冥蚀魂蛊’的气息。还有……‘那个东西’的残留波动。你是什么人?葛元通和周老鬼,是你杀的?”
凌云心中剧震!对方不仅知道“蚀魂蛊”,竟然直接点出了葛老(葛元通)和周掌柜的名字!还感应到了系统剥离后的残留波动?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是敌?还是……?
瞬息之间,凌云已做出决断。隐瞒毫无意义,对方显然知道得不少。不如半真半假,搏一线生机。
“凌云。”他报出名字,语气冰冷,“被葛元通和周老鬼所骗,险些成为祭品。侥幸逃脱,被仇家追杀至此。”他简单带过过程,重点突出对方的背叛和自己的受害者身份,同时点出“祭品”这个关键词,试探对方反应。
蒙面人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祭品?”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为了‘幽冥通道’?”
凌云心中再震!对方连“幽冥通道”都知道!他不动声色:“或许。我不清楚细节,只知他们需要我和我兄弟的身躯和魂蛊。”
蒙面人沉默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凌云残破的身体和苍白如纸的脸:“你兄弟呢?”
“落入葛元通手中,生死未卜。”凌云语气沉痛,这倒不完全是演戏。
“你伤得很重,活不了多久。”蒙面人陈述事实,“此地不宜久留。乌木格的人只是前锋。”
“我知道。”凌云盯着他,“阁下有何指教?”
蒙面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扔给凌云:“里面有三颗‘续命丹’,可暂时吊住你的元气。往东南方向走,三十里外,黑水渡口,有一艘挂青色灯笼的货船。出示你怀中之物,或可登船。”
怀中之物?骨符?还是……药材?凌云心中念头急转。对方似乎认定他身怀某种信物?
“船去哪里?”凌云接过玉瓶,触手温凉,不是凡品。
“去你该去的地方。”蒙面人的回答依旧云山雾罩,“或者,死在这里。”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身影几个起落,便如同鬼魅般消失在茫茫芦苇荡中,仿佛从未出现。
河滩上,只剩下凌云一人,站在满地尸体中间,握着冰冷的玉瓶,望着蒙面人消失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
这人是谁?是敌是友?他的话有几分可信?那艘船是生路,还是另一个陷阱?
但无论如何,他给出了一个选择,一条看似存在的生路。比起留在这里等死,值得一搏。
凌云不再犹豫,拔开玉瓶塞子,倒出一颗龙眼大小、异香扑鼻的朱红色丹药,仰头服下。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温和却坚定的热流,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暂时压下了翻腾的气血和刺骨的寒意,连伤口的剧痛都减轻了不少。果然是好药!
他不敢耽搁,捡起地上一个还算完整的水囊,又从尸体上搜刮了一些散碎银两和干粮,深深看了一眼这片给他留下惨痛记忆的河滩,然后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沉重如铁的身体,一步一踉跄地,朝着东南方,隐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之中。
他的身影消失后不久,一群穿着黑色劲装、气息更加阴冷的人影,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了河滩上。他们检查着地上的尸体,为首一人蹲下身,用手指蘸起一点尚未干涸的、属于凌云的淡淡血渍,放在鼻尖嗅了嗅,眼中闪过一丝猩红的光芒。
“蚀魂蛊的臭味……还有‘圣印’的波动……他刚离开不久。”黑衣人站起身,声音沙哑如同金属摩擦,“追!务必在他登上‘清源会’的船之前,拿到‘钥匙’!”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沿着凌云离开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追了下去。
河风呜咽,吹不散弥漫的血腥。一场新的追杀,已然开始。而凌云的前路,是通往生天的渡口,还是直坠地狱的陷阱?唯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