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如同墨绿色的瀑布,从铅灰色的天幕倾泻而下,砸在淡蓝色的能量屏障上,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滋滋声。屏障之外,世界被腐蚀性的雨幕笼罩,地面腾起刺鼻的白烟,植物肉眼可见地枯萎焦黑。屏障之内,以Gamma-7设施为中心,半径约一公里的区域,却维持着一片诡异的、相对安全的“净土”。
7号据点的玩家们,此刻就挤在这片“净土”的边缘,紧挨着那道巨大的能量屏障。他们用携带的物资和临时找到的残骸,勉强搭建起简陋的遮雨棚,惊魂未定地望着屏障外那片毁灭性的景象。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身处未知之地的忐忑,交织在每个人脸上。
这里就是Gamma-7提供的坐标点,一处相对平坦、视野开阔的砾石地,距离设施外围的强干扰区仅有数百米之遥。能如此近距离地仰望那座神秘的钢铁巨兽,对玩家来说还是第一次。扭曲的光晕在头顶流转,冰冷的金属结构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散发着令人敬畏又不安的气息。
“乖乖,这玩意儿……真大啊!”爷狂笑仰着头,喃喃自语,之前的嚣张气焰在绝对的科技造物面前收敛了不少。
“我们……这算是被它保护了?”喵喵不吃鱼裹着防雨布,声音有些发抖。
“是收留,还是圈养,还不好说。”艺术就是派大星摆弄着一个小型辐射检测仪,眉头紧锁,“这里的辐射读数比我们据点低得多,但能量场太强了,对精密仪器有干扰。”
林奇没有参与讨论,他站在人群边缘,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尤其是那座近在咫尺的Gamma-7设施。管理员界面全力运转,【环境感知】细致地扫描着屏障的能量流动、设施的微弱震动、以及任何可能存在的监控设备。
屏障的能量来源似乎是设施地底,稳定而磅礴。设施本身寂静无声,如同沉睡的巨兽,但林奇能感知到其内部有极其复杂的能量回路在运行,充满了秩序感。他没有发现明显的、针对玩家的武器系统或监视探头,但这反而让他更加警惕。要么是对方的监视技术远超他的感知范围,要么就是……对方根本不在意他们的这点小动作。
“引导者,”王主任凑过来,低声道,“这地方不能长待,酸雨不知道要下多久,咱们带的补给有限。”
林奇点点头。他何尝不知。寄人篱下,生死操于他人之手,这种感觉极其糟糕。必须尽快摸清Gamma-7的真实意图,并找到出路。
他尝试再次通过通讯器向Gamma-7发送信息,表达感谢(姿态要做足),并询问酸雨的预计持续时间,以及对方是否需要他们协助做些什么(继续试探)。
信息发出后,如同石沉大海。Gamma-7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默默地维持着屏障的存在。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流逝。酸雨毫无减弱的迹象,玩家们带来的食物和清水在快速消耗。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
“它把我们弄过来,就不管了?”
“是不是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妈的,要不我们往里冲一冲?说不定里面有好东西!”
几个不安分的玩家开始躁动。爷狂笑这次却罕见地保持了冷静,呵斥住了他们:“都给我老实点!没这罩子,咱们早就化成水了!别给引导者添乱!”
林奇感激地看了爷狂笑一眼。经过多次磨合,这个刺头终于有了些大局观。
就在补给即将见底,人心浮动到了极点时,转机出现了。
不是来自Gamma-7的通讯,而是来自地面。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机械运转声,众人不远处的一块地面突然向下滑开,露出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洞口。一台造型更加精致、手臂上带着多功能工具而非武器的银白色机器人,托着一个密封的金属箱,从洞口升了上来。它没有看玩家,径直将金属箱放在地上,然后发出合成的电子音:
【基本生存物资。按需分配。】
【禁止靠近设施核心区500米内。】
【屏障将持续至环境威胁解除。】
说完,它便缓缓降回地下,洞口随之闭合。
玩家们愣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欢呼,冲上前打开箱子。里面是压缩食物、高能营养棒和纯净水,分量不多,但足够所有人支撑两三天。
雪中送炭!
然而,林奇的心却沉了下去。他注意到的是另外两点:
第一,Gamma-7对玩家的动向了如指掌,甚至能精准地在地下通道投放物资。玩家在它面前,几乎没有隐私可言。
第二,那两条指令。“按需分配”,暗示它认可玩家内部的秩序(或者说,是林奇建立的秩序),并希望维持。“禁止靠近核心区”,划定了明确的红线。而“屏障持续至威胁解除”,则表明这是一种临时措施,主动权完全在对方手中。
给予生存物资,划定活动范围,明确规则,展示控制力……这更像是一种……“管理”手段。
Gamma-7不是在施舍,它是在进行一场有条件的“收容”。它需要玩家活着,维持秩序,并且守规矩。
“引导者,它……好像也没那么坏?”喵喵不吃鱼一边分发食物,一边小声对林奇说。
林奇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别忘了,它能给我们,也能随时收回。我们现在的安全,是建立在它的‘需要’之上的。而它到底‘需要’什么,我们一无所知。”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钢铁壁垒。酸雨敲打屏障的声音,仿佛敲打在他的心上。
这把临时提供庇护的伞,下面笼罩的,是生机,还是更深、更无法挣脱的阴影?
他必须尽快找到答案。在食物耗尽之前,在Gamma-7改变主意之前,在这把保护伞变成囚笼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