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路大柱家。
全村最气派的三间大瓦房,此刻烟囱正突突冒着黑烟。
屋里暖和,烧着旺煤。
炕桌上摆着一盘油炸花生米,还有一瓶平时舍不得喝的散装白酒。
路大柱盘着腿,脸红脖子粗,正跟对面的男人碰杯。
那男人戴着黑眼罩,剩下一只独眼透着贼光。
村里的无赖,赖三。
“大柱叔,把心放肚子里!”
赖三滋溜一口酒,捏起花生米扔进嘴里,嚼得嘎嘣脆。
“那老太婆要是真没了气儿,咱们趁夜往后山沟一扔,就说是野狼叼了。到时候这宅基地,就是你的囊中物!”
路大柱眼角的褶子里全是笑意,嘴上却假惺惺地叹气。
“唉,毕竟是我弟媳妇……不过话说回来,老二那个短命鬼,当兵这么些年没个信儿,怕是早就在外头填了沟壑。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就是这理儿!”
坐在炕梢嗑瓜子的妇人吐了一口瓜子皮,正是刚才被扔进粪坑那王桂花的婆婆,路大柱的老伴。
她撇着厚嘴唇,一脸刻薄。
“那破房子留着也是养耗子,给咱们老三盖新房,那是给她脸!”
“来!干!”
赖三举起酒杯,那只独眼眯成了一条缝,“预祝咱们拿地成功!”
三个酒杯凑到一起。
刚要碰响。
轰——!
一声巨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落。
那扇厚实的实木大门,连带着半边门框,像是被炮弹轰中了一样。
直接飞了进来。
实打实地砸在炕桌上。
稀里哗啦。
酒瓶炸裂,瓷片飞溅,花生米滚得满炕都是。
路大柱手一抖,那杯酒全泼在了脸上,辣得他睁不开眼。
几个人连滚带爬地缩向墙角,像是受惊的鹌鹑。
寒风裹着大雪,呼啸着灌进屋里。
原本暖烘烘的屋子,瞬间冷得像冰窖。
门口,站着个人。
没穿大衣。
单薄的军衬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精壮的小臂,上面青筋暴起。
手里,拎着一根胳膊粗的硬木棍。
那是从院里柴火垛上顺手抽的,上面还带着冰碴子。
路远面无表情。
那双眼,比外头的风雪还冷。
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赖三身上。
“喝得挺美?”
路远提着棍子迈过门槛。
军靴踩在满地的碎瓷片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路……路远?!”
路大柱使劲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待看清来人,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活见鬼了!
这煞星怎么回来了?!
路远没搭理他。
径直走向赖三。
赖三毕竟是在道上混过的,反应比路大柱快。
他也是个狠茬子,伸手往腰后一摸,拽出一把生锈的杀猪刀。
“原来是你这小兔崽子!”
赖三狞笑一声,独眼里凶光毕露,“既然没死在外头,那就送你去见你那死鬼老爹!”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
直奔路远的心窝子扎去。
路大柱媳妇吓得尖叫一声,捂住眼不敢看。
就在刀尖距离胸口还有半寸时。
路远动了。
没躲。
左手快若闪电,一把扣住了赖三持刀的手腕。
用力一拧。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在死寂的屋里格外刺耳。
“啊——!”
赖三惨叫,手里的刀当啷落地。
路远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右手里的木棍抡圆了。
带着破风声。
砰!
实打实地抽在赖三的小腿迎面骨上。
又是咔嚓一声。
那是骨头碎成渣的动静。
赖三整个人直挺挺地跪了下来,那条腿呈现出一个诡异的扭曲角度。
“这一棍,是替我娘打的。”
路远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家常。
砰!
又是一棍。
抽在另一条腿上。
赖三疼得两眼翻白,连惨叫声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急促的抽气声,像条离了水的死鱼。
“这一棍,是替我媳妇儿打的。”
路远随手扔了断成两截的木棍。
军靴抬起。
踩在赖三完好的那只手上。
脚尖碾动。
指骨碎裂的声音细密响起。
“这一脚。”
路远俯下身,盯着赖三那只充满恐惧的独眼,声音冰冷刺骨。
“是让你长长记性。”
“军属,也是你能动的?”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外头的风雪声,呜呜作响。
路大柱一家子缩在炕角,抖得像筛糠,牙齿打架的声音清晰可闻。
太狠了。
这哪里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侄子?
这就是个活阎王!
路远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
目光转向路大柱。
路大柱浑身一激灵,只觉得裤裆一热,一股尿骚味瞬间弥漫开来。
吓尿了。
“二……二侄子……我是你大伯啊……”
路大柱结结巴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我没动手……都是赖三……都是他……”
路远没说话。
几步走到路大柱面前。
伸手。
路大柱以为要挨打,抱着脑袋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怪叫。
然而,拳头没落下来。
路远的手越过他,从身后的柜顶上,拿起了那瓶还没开封的茅台。
那是路大柱准备过年送礼的宝贝。
顺手又拿了两条大前门香烟。
视线一扫,又看到柜面上放着的几张崭新的大团结。
路远没客气,一把抓起,揣进兜里。
“我娘身子虚,得补。”
路远掂了掂手里的酒瓶,语气理所当然,“这些,算是给她的营养费。”
他又指了指院子里堆得整整齐齐的红砖和木料。
“那些料,我要了。”
“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它们出现在我家院子里。”
路远看着路大柱,嘴角勾起一抹让人胆寒的弧度。
“少一块砖。”
他指了指地上已经疼晕死过去的赖三。
“你就去陪他作伴。”
说完,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脚步一顿。
“对了。”
路远头也没回,声音随着风雪飘进来。
“把这废物拖走,别脏了地。”
“还有,我不喜欢等人。”
说完,高大的身影大步流星,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只留下屋里一片狼藉,和瑟瑟发抖的一家子。
路大柱瘫软在炕上,看着空荡荡的大门框,嚎啕大哭。
这哪里是侄子回来探亲?
这是祖宗回来讨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