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王朝,京城。
紫禁城,金銮殿。
清晨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棂,洒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之上,映照出百官身上那花花绿绿的官服,以及一张张或严肃、或惶恐、或幸灾乐祸的脸。
龙椅之上,身穿龙袍的乾元皇帝,面沉如水。
整个大殿,安静得落针可闻,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那个站在百官最前列,须发半白,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的老者。
兵部尚书,杨国松。
就在昨天,他刚刚用一道奏折,掀起了朝堂的惊涛骇浪。
虽然陛下当场斥责了他,并且盛赞了林枫。
但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
谁看不出来,陛下那番“盛赞”之下,隐藏着的是深深的猜忌和忌惮?
谁都明白,杨国松的弹劾,只是一个开始。
今天,才是真正的好戏开场。
果然。
三通鼓响罢,杨国松再次出列,手持象牙笏板,对着龙椅深深一揖。
“启奏陛下!”他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老臣昨日之言,或有偏颇之处,未能体谅林枫将军戍边之苦,此乃老臣之过,老臣愿向陛下请罪。”
他先是认了个错,姿态放得很低。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就此罢休时,他却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愈发沉重。
“但是!林枫其人,其势,已成尾大不掉之患,亦是不争之事实!此患若不早除,日后必为我大乾心腹大患!”
“老臣昨日之言,字字泣血,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
说完,他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为我大乾江山社稷计,老臣……恳请陛下,下旨召林枫回京述职!明为封赏,实为削其兵权!将其调离龙牙城那不臣之地!如此,方可保我北疆无虞,社稷长安!”
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情真意切”。
既给了皇帝台阶下,又提出了一个听上去“合情合理”的解决方案。
召回京城,给你升官,给你封赏,但你必须离开你的军队和地盘。
这是历朝历代,帝王对付功高震主大将的,最惯用的伎G两!
一时间,朝堂之上,嗡嗡声四起。
不少依附于魏忠贤的阉党官员,立刻出班附议。
“杨尚书所言极是!林枫虽有微功,但骄纵不法,理应回京,接受教化!”
“边关将领,手握重兵,远离京畿,最易滋生不臣之心!陛下当早做决断!”
乾元皇帝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手指却在龙袍的袖子里,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心动了。
杨国松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
他确实怕了。
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素未谋面的年轻人,就像一头脱缰的猛虎,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再让他这么发展下去,恐怕……
就在他即将开口,准备顺水推舟之时。
“报——!”
一声高亢的传报声,从殿外传来。
一名背插令旗的羽林卫,手捧着一卷奏折,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单膝跪地。
“启奏陛下!北疆雁门关总兵,萧振北,八百里加急奏折!”
萧振北?
听到这个名字,整个大殿瞬间一静。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谁都知道,林枫,是萧振北一手提拔起来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送来奏折,想干什么?
是想和林枫划清界限,落井下石?
还是……
乾元皇帝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呈上来。”他淡淡地说道。
身边的太监总管,连忙小跑着下去,接过奏折,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乾元皇帝展开奏折,只看了一眼,脸色便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将奏折重重地摔在龙案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念!”
太监总管吓得一哆嗦,连忙捡起奏折,展开,用他那尖细的嗓音,开始高声宣读。
“臣,雁门关总兵萧振北,冒死叩奏陛下!”
“臣,久镇北疆,深知蛮夷之凶悍,边关之疾苦。昔日,雁门关内,贪腐横行,兵备废弛。关外,蛮族叩关,如家常便饭。边关百姓,苦不堪言!”
奏折的开头,先是诉了一番苦。
“幸天佑我大乾!降猛将林枫于北地!林将军入伍以来,身先士卒,屡立奇功!斩将夺旗,如探囊取物!更以一己之力,肃清军中贪腐,重整边防!”
“黑风口一战,他以三千疲卒,大破蛮族三万精锐!生擒其伪汗呼延烈!此不世之功也!”
“后又率军出关,扫荡千里,降服部落数十,斩敌酋,筑京观,为我大乾,开拓疆土近千里!使得蛮族闻风丧胆,望风而降!此开疆拓土之伟业也!”
奏折念到这里,杨国松等人的脸色,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这哪里是奏折?
这分明就是给林枫写的功劳簿!
然而,更让他们心惊的,还在后面!
“今,朝中有宵小之辈,不识兵事,不明边情!竟以‘拥兵自重’、‘擅开边衅’等无稽之谈,构陷我大乾功臣!此举,与自毁长城何异?!”
“臣,斗胆请问陛下!”
“若无林将军,谁能为陛下守此国门?!”
“若无龙牙城,谁能为陛下震慑宵小?!”
“若无林将军开拓之千里疆域,我大乾北方,何来今日之安稳?!”
太监总管念到这里,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这番话,说得太重了!
这几乎就是在指着杨国松的鼻子骂!
“臣,世代将门,深受皇恩!唯知忠君报国四字!”
“然,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非为不臣,实为情势所迫也!”
“北疆之地,瞬息万变!若事事皆需请示朝廷,则战机尽失,国门必破!”
“今,林将军坐镇龙牙,控扼草原,使得蛮族不敢南望。此乃大乾之幸,社稷之幸也!”
“正所谓,将在外,则社稷安!”
“若朝廷信谗言,自毁栋梁,召回良将,则北疆必乱!届时,蛮族铁蹄,再度南下,京城,恐再无宁日矣!”
最后几句话,太监总管几乎是带着哭腔念完的。
整个金銮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萧振北这封奏折里,那毫不掩饰的锋芒和……威胁,给震住了!
什么叫“京城恐再无宁日”?
你这是在咒我们吗?!
不!
这不是诅咒!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
他在告诉皇帝,告诉满朝文武——
你们要是敢动林枫,我萧振北,以及我麾下的整个北疆军团,第一个不答应!
到时候,北疆防线一撤,蛮子打进来了,你们自己看着办!
这是……这是在逼宫啊!
“放肆!!”
乾元皇帝终于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龙案,霍然起身!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最倚重的边关大将,竟然会为了一个林枫,跟他公然叫板!
他想发怒,想下旨,想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萧振北,立刻革职查办!
可……他不敢!
他比谁都清楚,萧振北说的是事实!
如今的大乾,外强中干。京城的禁军,不过是些样子货。真正能打的,就只有边军!
而萧振北,掌控着整个北疆的兵马!
他要是真的撂挑子不干了……
那后果,他承担不起!
“退……退朝!!”
乾元皇帝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然后一甩龙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后殿。
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跪在地上的杨国松,更是面如死灰。
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没想到,萧振北,竟然敢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力保一个林枫!
……
同一时刻,雁门关,总兵府。
萧振北站在城楼上,负手而立,遥望着龙牙城的方向。
他的亲信将领陈虎,站在他身后,脸上满是忧色。
“将军,您那封奏折……写得也太……太直白了。”
“这等于是把陛下,把整个朝廷,都给得罪了啊。”
萧振北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我若不写得直白一点,他们,听不懂。”
“可……可万一陛下真的降罪下来……”
“降罪?”萧振北冷笑一声,“他不敢。”
他转过头,看着陈虎,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现在,他怕的,不是我。”
“而是……他。”
萧振北的手,指向了龙牙城的方向。
“一个能让北疆军团总兵,都甘愿为其赌上一切的人,你觉得,如今的陛下,还敢轻易动他吗?”
陈虎闻言,浑身一震。
他看着自家将军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他。
“将军,您……您就不怕,林将军他日后……”
他想说“功高盖主,尾大不掉”,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萧振北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我怕。”
“但比起怕他,我更怕……我们大乾,没有他。”
他顿了顿,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这个天下,要乱了。”
“与其让那些酒囊饭袋,把这大好河山糟蹋干净,倒不如……”
“让他来试试。”
陈虎听得云里雾里,还想再问。
萧振北却摆了摆手,转身走下城楼。
“对了,派人去告诉林枫。”
“就说,我帮他挡了这一阵。但下一次,就得靠他自己了。”
“另外,告诉他,我订的那批‘新货’,什么时候能到?我这边的银子,可都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