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薇掀帘踏入书房时,眉宇间凝着的几分郁气却未散去。
方才在门口撞见杜若萱,见了她还装模作样的屈膝行礼,瞧着就让人心头发堵。
虽然她清楚,顾晏之对杜若萱不过是逢场作戏,可每次瞧见杜若萱,胸腔里还是会莫名窜起一股烦躁。
“太子叫我来做什么?”话音出口时,那丝未散的烦意便顺着语调泄了出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生硬。
书案后,顾晏之正垂眸书写,闻言缓缓抬眼,墨色的眸子直直望过来,目光沉静得像深潭,竟让她莫名一滞。
沈玉薇心头猛地一醒,才想起自己早打定了主意要与他缓和几分关系,她迅速敛去眼底的不耐,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柔婉的笑意,声音也软了下来:“殿下日夜操劳,连歇息的时辰都少得可怜,妾身瞧着实在心疼。殿下凡有吩咐,妾身便是赴汤蹈火,也定万死不辞。”
顾晏之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淡淡收回视线,重新低头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公务中,笔尖划过宣纸,留下沙沙的轻响。
沈玉薇站在原地,规规矩矩地垂着手,等了一会儿没等来顾晏之的半句“吩咐”。
心底渐渐升起几分焦灼,又怕自己方才的态度真惹恼了他,索性也顾不得再装那副温婉顺从的模样,提着裙摆快步凑到书案旁,声音里带了点急切:“殿下,您今日特意召妾身来,到底是有何事要吩咐?”
顾晏之这才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指尖轻轻按压着眉心,抬眼看向她,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这几日,太子府太过平静了。”
沈玉薇猛地一愣,眼底闪过几分茫然,一时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顾晏之看着她懵懂的模样,缓缓补充道:“你不该是这种性子。”
这一句话落,沈玉薇心头豁然开朗,瞬间便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这几日她借着风寒称病,整日躲在自己的院落里闭门不出,杜若萱封侧妃的旨意已经下来,这些日子更是日日借着伺候笔墨的由头,在顾晏之身边打转,两人出双入对的次数越发多,府里的下人早已私下议论纷纷。
可她这个正妃,却像是全然不在意一般,连半点争风吃醋的模样都没有,这般反常,难免引人起疑。
想通了这一层,她心底顿时涌上几分气恼。
在顾晏之眼里,自己就只是个会争风吃醋、沉不住气的女子吗?
可转念一想,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她如今的表现,的确太过反常,万一被人窥出破绽,之前的隐忍就全白费了。
这般想着,方才的气恼又被几分心虚取代,她垂了垂眼睫,轻声问道:“那……六皇子那边,会不会因此起疑?”
顾晏之抬眸看了她一眼,纠正道:“你该叫他皇弟。”
沈玉薇撇了撇嘴,心里暗哼一声,面上却没敢反驳,只是抬眼看向他,眼底满是催促,等着他的下文。
顾晏之指尖轻轻叩了叩书案,沉默着思索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应该不会。他一直认定你对他情根深种,此番你躲起来,在他看来,不过是怕自己的嫉妒坏了他的谋划,故意避嫌罢了,倒也合情合理。不过……”
听到前半句,沈玉薇悄悄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可顾晏之话音里的转折又瞬间让她的心提了起来,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紧蹙起,被那半句“不过”噎得心头一堵。
她疑惑地抬眼望过去,恰好对上顾晏之的目光,男人的眼底竟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语气轻缓却带着十足的笃定:“不过,这几日的隐忍不发,应该已是你的极限了。”
沈玉薇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恼怒,顾晏之特意把她召到书房来,难不成是来消遣她的吗?
她抬眼瞪了顾晏之一眼,转身便朝着门口走去,门帘子被她甩出“啪”的一声轻响。
“娘娘,您慢些走,仔细脚下。”春桃本是候在门外,此刻快步跟上,小心翼翼地劝道。
沈玉薇踩着怒气快步走在回廊上,鬓边的步摇随着急促的脚步剧烈晃动,冷风顺着衣领灌进来,带着刺骨的凉意,倒是让她的怒意稍稍降了几分。
她猛地停下脚步,方才被怒火冲昏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
顾晏之那番带着戏谑的话,此刻在耳边反复回响,她细细琢磨片刻,心头豁然透亮——他哪里是在贬损自己,分明是故意用话激她。
这般一想,先前的恼怒便淡了大半,只剩下几分被他拿捏的不甘。
可面上的怒气却半分没卸,她微微蹙着眉,眼底依旧凝着几分愠色,连走路的姿态都带着几分的僵硬。
一路沉默着穿过抄手游廊,避开往来的下人,直到踏入自己缀霞院的门槛,看着熟悉的庭院景致,紧绷的脊背才缓缓放松下来。
回到自己的院落,她便屏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思索。
六皇子顾晏辰心思缜密,若是她一直这般平静,时间久了,难免会起疑。
可知道了杜若萱对她毫无威胁后,她心底实在提不起太多费尽心机争宠的劲头。
沉吟半晌,她眼底掠过一丝微光,杜若萱那般张扬邀宠,不如便学着她的法子,偶尔再寻衅针对一番,既不耗费心神,也能刷些存在感。
拿定主意后,沈玉薇便开始行动。
接下来的几日,她每日清晨都会细细吩咐厨房,务必做些可口的饭菜,或是温润滋补的汤水点心,选材用料都格外讲究,连摆盘都要精致得无可挑剔。
待临近晌午,日头渐渐暖起来的时候,她便亲自提着沉甸甸的食盒,带着丫鬟缓缓往太子的书房走去。
有时赶得巧,杜若萱恰好在她前头抵达,食盒刚摆上去,沈玉薇便慢悠悠地走上前,目光扫过那食盒,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这等粗陋吃食,也配呈到殿下跟前?扔了吧。”
身后的丫鬟立刻上前,不由分说便接过桌上的食盒,转身就往书房外扔去。
杜若萱站在一旁,一贯平静的面容也染上几分怒意,却只能咬着牙忍下,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东西被糟蹋。
有时杜若萱慢了她一步,刚领着人走到书房外,守在那里的春桃早已得了吩咐,立刻上前一步拦住去路,脸上带着几分冷硬的神色,扬声道:“我家娘娘正在殿内陪太子殿下用膳,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杜小主还是请回吧,免得扰了殿下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