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宫暖阁里早已乱作一团,桌椅碰撞声、宫人的呵斥声与采荷压抑的抽气声交织在一起。
柳嫣然眼角的余光瞥见采荷捂着脸,半边脸颊红肿得老高,眼神怔怔的,像是被那一巴掌打懵了,嘴角的血丝格外刺眼。
一股混杂着心疼、愤怒与屈辱的情绪瞬间冲昏了她的头脑,压过了所有恐惧。
眼看着又有两个宫人狞笑着朝自己扑来,柳嫣然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冲上了头顶,竟不知从何处迸发出一股蛮力。
她猛地一挣,手腕硬生生从身旁拉扯她的宫女手中挣脱,那宫女猝不及防,踉跄着撞在旁边的花架上。
柳嫣然没有片刻迟疑,转身就朝着宫门外疯跑而去,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糊花了妆容,也模糊了视线。
“拦住她!别让她跑了!”容嫔见状气得拍案而起,眼底满是惊怒。
她没想到柳嫣然竟敢当众反抗,若是让她跑出去搬救兵,今日之事岂不是要败露?
一众宫人立刻蜂拥而上,可此时的柳嫣然像条滑手的泥鳅,身形灵巧地绕开桌椅,避开了一个个伸来的魔爪。
她只顾着往前跑,鬓边的玉簪滑落,青丝散乱地贴在脸颊上,裙摆被踩得凌乱,却丝毫不敢停歇。
宫人们在她身后紧追不舍,呼喊声此起彼伏,却始终差着半步,竟被她硬生生甩开了一段距离。
宫门口的守卫宫人原本倚着门框闲聊,见柳贵人披头散发、泪流满面地疯跑出来,都被吓了一跳,一时竟忘了阻拦。
等他们反应过来,里面的宫人气喘吁吁地追出来,嘶吼着“拦住柳贵人”时,柳嫣然早已冲出了永福宫的宫门,朝着宫道深处狂奔而去,只留下一道仓促的背影。
柳嫣然拼尽了全身力气,沿着宫道一路疾跑,脚下的绣鞋不知何时磨破了底,尖锐的石子硌得脚底生疼,她却浑然不觉。
不知不觉间,她已跑到了养心殿门前。
守门的太监见她鬓发散乱、衣衫不整,脸上还挂着泪痕,神色狼狈不堪,都被吓得脸色发白。
为首的太监连忙上前拦住她,语气带着几分慌张:“娘娘,陛下正在殿内处理公务,特意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您快请回吧!”
另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见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敢耽搁,转身就飞快地跑进殿内通报给了总管汪公公。
柳嫣然本就耗尽了力气,被太监一拦,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顺势跌坐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她仰着头,朝着养心殿紧闭的大门,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陛下!求您救救臣妾!陛下!”
凄厉的哭声在寂静的宫道上回荡,守门的太监们吓得魂飞魄散,面面相觑,一时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进来报信的小太监踮着脚尖,屏住呼吸往内殿挪,心里盘算着先悄悄禀报汪公公——毕竟陛下正批阅奏折,最忌打扰,该不该通传还得由总管太监定夺。
可还没等他靠近门槛,门外柳嫣然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便穿透殿门,猛地撞进耳朵里。
他吓得一个踉跄,手里的拂尘都差点甩出去,脚步踉跄着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萧景琰正握着朱笔批注奏折,笔尖的墨汁险些滴落在明黄的奏章上;站在一旁的汪公公也立刻收了神色,两人一同抬眼望向门口,目光落在那惊慌失措的小太监身上。
萧景琰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威严:“何事喧哗?”
小太监魂都快吓飞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声音颤抖着回话:“启禀皇上,是……是柳贵人来了,就在殿外哭着求见,说有急事求皇上救命。”
萧景琰眉头微蹙,放下手中的朱笔,沉吟片刻,他沉声道:“让她进来。”
“奴才遵旨!”小太监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退了出去。
不过片刻,殿门便被匆匆推开,柳嫣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她鬓发散乱,衣衫褶皱不堪,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眶红肿得像核桃。
萧景琰刚绕过宽大的紫檀木桌案,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她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力道大得惊人。
“陛下!陛下!”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容嫔娘娘要害臣妾!求陛下救救臣妾吧!臣妾快要被害死了!”
萧景琰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怔,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他素来不喜与人如此亲近,更何况是在御书房这样庄重的地方。
可柳嫣然抱得极紧,像是生怕一松手,救命的浮木就会消失,他稍一用力,她便哭得更凶,双臂收得更紧,脸颊死死贴着他的龙袍,泪水浸湿了一片衣料。
无奈之下,萧景琰只好收回手,任由她抱着,声音放柔了些许:“别哭,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柳嫣然这才稍稍平复了些哭声,抽抽搭搭地开始述说。
她刻意加重了容嫔的恶意,将其形容成凶神恶煞的恶虎,一心要将她置于死地;赵淑仪、高婉仪等人则成了助纣为虐的豺狼,肆意在众人面前羞辱她;那些动手的宫人更是被说成了恶虎的爪牙,一个个凶神恶煞,险些将她撕碎。
而程知意,在她口中则成了救苦救难的菩萨,不仅出言相劝,还冒险去请皇后娘娘,若不是程知意,她恐怕早已性命难保。
她说得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加了不少细节,唯独在说起采荷替她挨了一巴掌时,语气里才褪去了几分刻意的渲染,多了几分真切的恐惧。
她往萧景琰怀里又缩了缩,声音带着一丝后怕:“陛下,若不是采荷挡在臣妾身前,那一巴掌定是要挨到臣妾脸上的。”她说着,抬手轻轻抚在自己的脸颊上,仿佛能感受到那火辣辣的疼,“臣妾身子弱,定是挨不住这一巴掌的,到时候……到时候陛下就见不到臣妾了。”
这番话未免说得太过夸张,萧景琰听着,原本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竟生出几分想笑的念头。
可低头看着怀里女子瑟瑟发抖的模样,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凉意,以及那毫不掩饰的恐惧,他又笑不出来了。
柳嫣然还在他怀里抖着,嘴里一遍遍念叨着:“求陛下救救臣妾,只有陛下能救臣妾了……”她的话里固然有几分水分,添了些许渲染,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却是真实的,透过紧贴的肌肤,清晰地传递给了萧景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