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念安推开闭关房间的门时,门外的天光刺得她眯了眯眼。
她顾不上收拾满地的画笔,抓起作品就往大赛组委会冲——距离截止提交时间只剩最后半天。
总算把作品递了过去,累的额头沁着薄汗,她靠在门口的栏杆上喘着气,随手掏出久违的手机开机。
屏幕刚亮,一条条微信就弹了出来,来自周叙白。
“念安,我好像栽了。”
“一见钟情,见第一眼就移不开眼的那种。但她有未婚夫了。”
“不过我想好了,我要追她。”
常念安看着屏幕,嘴角抽了抽。
她靠着栏杆,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删,最终回复:“从道德角度,我真的很难赞同你这种行为,但站在朋友的角度,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就尽我最大努力支持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说。”
消息发出去没两秒,屏幕上就跳出来三个一连串的笑脸表情,圆润的嘴角弯着,透着藏不住的雀跃。
常念安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尖敲出一个“白眼”的表情回过去。
周叙白指尖悬在屏幕上,盯着常念安那句“道德角度很难赞同”,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何止是常念安,就连陆泽宇也早把他归到了“不道德”的行列里,那天他从包间里出来,陆泽宇连发了好几条劝他的微信。
“叙白,你刚刚是在开玩笑对吧?常雅柔和顾言泽是什么情况你也知道。”
“两家父母早就拍了板,明年就要举办订婚宴了。”
“我知道你可能是动了真心,但这事真不地道……”
可他偏不认同这些。
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周叙白眉头微挑,心里自有一番盘算。
他又不是要偷偷摸摸地介入,更不是要搞什么见不得光的偷情,他要的,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的竞争。
感情这回事,本就该看心之所向,而非一张纸、一枚戒指就能框定终身的。
恩爱多年的夫妻也有可能说离婚就离婚,叱咤风云的上市公司,也可能转瞬间就宣告破产。
这世上哪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东西?所谓的定数,不过是人们一厢情愿的安稳罢了。
顾言泽和常雅柔的婚约,或许在旁人眼里是板上钉钉的未来,但在他周叙白这儿,从来都不算数。
周叙白愈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就是要做那个变数,打破顾言泽和常雅柔营造的、看似完美却未必合心意的“定数”。
这天常念安刚刚放学,肩头还沾着些黄昏的凉意。
林婉从沙发上站起身,身上的真丝睡裙泛着柔和的光泽,语气是刻意放平缓的:“再过几天是雅柔生日,你也一起过了吧,毕竟我们对外宣称你们是双胞胎。”
话音落下,客厅里的水晶吊灯晃了晃细碎的光,林婉瞥见常念安垂着的眼睫动了动,连忙补充,生怕她多心:“我知道你的生日在三月,春分刚过,万物生发的时节。但你今年生日没在常家过,这次就算补给你的,热热闹闹凑个趣,明年三月我们再正儿八经给你过一次,按你的生日来,想要什么礼物都行。”
常念安抬起头,眉头轻轻蹙起,眼底带着几分不解与疏离:“那明年三月以什么名义为我过呢?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常家女儿的生日是在九月,雅柔的生日宴每年都办得盛大,谁会记得还有个三月的生日?”
林婉愣了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缓声解释:“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你的生日在三月……当年你满周岁那天,家里办宴,人多手杂,你被人偷走,我们找得天翻地覆,直到年底你爸爸把雅柔从孤儿院接回来——她的生日在九月。你爸爸那时候心力交瘁,对外只说女儿是九月找回来的,算是重获新生,之后便一直按雅柔的生辰办宴。”
这些过往,常念安从未细听人说起过。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凉。
原来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里,藏着这样一段曲折。
她一直以为常家人心里只有雅柔,从未将她这个失而复得的亲生女儿放在心上,可此刻听林婉娓娓道来,才发觉事情并非全然如此。
还没等她回过神,林婉又轻声说:“对外说你和雅柔是双胞胎,是为了少些闲言碎语。但真正知根知底的人家,大多清楚雅柔是养女,也知道你才是常家真正的大小姐。”
暖黄的灯光落在常念安脸上,映出她复杂的神色。有惊讶,有释然,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动容。
这段时间积压在心底的委屈与隔阂,仿佛在这一刻被轻轻撬动了一角。
她原以为自己是这个家的局外人,却没料到,他们早已在看不见的地方,为她的归来铺好了路,甚至悄悄记下了连她自己都遗忘了的生日。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是客厅花瓶里新鲜插着的花,温柔得像是此刻林婉眼底的歉意与珍视。
常念安僵在原地,最终却只能吐出一句干巴巴的“谢谢”,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僵硬。
林婉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自己也有些无措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
她不擅长与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相处,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妥又伤了她的心,只好顺着话题往下说,试图打破这份尴尬:“没事的,这都是爸妈应该做的。周末我带你去挑礼服,城西那家高定工作室刚到了几款新样式,衬你的气质。还要选些合适的首饰搭配,你爸爸书房里有套珍珠首饰,是准备为你成年礼准备的,一直没动过,正好拿出来给你配礼服……”
她的声音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在安静的客厅里缓缓流淌。
而此刻,二楼的栏杆处,常雅柔正趴在那里,白色的蕾丝花边袖垂落下来,遮住了她交握在栏杆上的手。
她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一幕,瞳孔里映着客厅暖黄的灯光,却没有半分温度,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
就在这时,常子轩从隔壁房间推门出来,他轻轻地走过去,伸手轻轻拉了拉常雅柔的衣袖,力道不大,却带着明显的示意。
常雅柔猛地转过身来,眼底那一瞬间翻涌的冰冷与不甘,像寒冬里的风,锐利得让人无法忽视。
但仅仅是一秒,她便垂下眼帘,再抬起来时,那抹冰冷已被恰到好处的疑惑所取代,声音也带着几分故作温柔的甜软:“怎么了?”
常子轩没有出声,只是微微俯身,唇形清晰地吐出几个字:“你永远是我的亲姐姐。”
常雅柔愣在了原地,瞳孔微微收缩,方才还紧绷着的指尖骤然一松,攥着栏杆的力道瞬间卸了大半。
楼道里的灯光是暖橙色的,落在常子轩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带些桀骜的线条。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自然地拉起她微凉的手——她的手心里还沾着些栏杆的凉意,指尖微微蜷缩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常雅柔任由他牵着,脚步有些发飘地跟着他往前走。
直到常子轩推开她房间的门,将她轻轻拉进去,反手带上房门的瞬间,隔绝了楼下隐约传来的说话声,她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眼眶莫名有些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