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严彧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下楼梯,出现在客厅时,正端着茶水从厨房出来的严母,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手中的描金瓷杯碟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站在楼梯口、微微喘息却身姿挺拔的儿子,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奇迹。
泪水瞬间蓄满了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小彧……你……你……”她声音颤抖,几乎语无伦次,想要上前,却又怕惊扰了他,只能站在原地,用手紧紧捂住嘴,激动得浑身发抖。
严彧看着母亲激动的样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而严母的目光,下一秒就越过他,牢牢锁在了跟在后面、一脸轻松笑意的朝慈身上。
在她看来,这一切的改变,所有的奇迹,都源于这个被“买”回来的少年。
是他,像一束毫无预兆照进黑暗的光,硬生生将她那个封闭、绝望的儿子,从自我禁锢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朝慈!”严母再也忍不住,几步上前,在朝慈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充满感激和喜悦的拥抱。
“谢谢你!阿姨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充满了真挚的情感。
朝慈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拥抱弄得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严母的后背:“阿姨,您别这样,这……这都是严彧自己努力的结果。”他说的倒是实话,他自认没做什么。
然而,这温馨的一幕,落在正敏感地关注着朝慈一举一动的严彧眼里,却瞬间变了味道。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紧紧抱着朝慈,看着朝慈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一股莫名的烦躁猛地涌上心头。
那感觉,像是自己小心翼翼珍藏的、独一无二的宝贝,突然被别人,哪怕是自己的母亲,理所当然地触碰和分享了。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刚因为行走而泛起的红晕褪去,重新变得有些苍白,嘴唇紧抿,周身刚刚消散不少的阴郁气息又开始隐隐汇聚。
他没有说话,但那道落在母亲抱着朝慈的手臂上的视线,几乎凝成了实质的冰棱。
知子莫若母。
严母抱着朝慈,虽然激动,却并未错过儿子身上骤然降低的气压和那双变得幽深的眸子。
她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她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朝慈,还细心地替他理了理刚才被自己抱皱的衣领,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好了,阿姨太激动了。你们不是要去花园吗?快去吧,今天的阳光正好。”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那个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儿子,补充道:“小彧刚恢复,朝慈你多照顾着点。”
朝慈浑然未觉刚才瞬间流淌的暗涌,笑着点头:“阿姨您放心。”
严母不再多言,微笑着目送他们。
严彧见母亲放开了朝慈,那股莫名的烦躁才稍稍平息。
他不再看母亲,目光转向朝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走吧。”他声音低哑地说,率先(虽然步伐依旧缓慢)朝着通往花园的玻璃门走去。
朝慈赶紧跟上,与他并肩,嘴里还在感叹:“你妈妈她是真心为你高兴。”
严彧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却直视前方,心里暗暗想着:她当然好。但她不该抱你那么久。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门洒进来,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严母站在他们身后,看着儿子那虽然缓慢却不再依赖轮椅的背影,和紧紧跟随在他身旁的那个阳光般的少年,眼眶再次湿润,这一次,却是喜悦和欣慰的泪水。
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脸上露出了许久未曾有过的、真正舒心的笑容。
她的儿子,不仅重新站了起来,心里……似乎也住进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