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
当年那个苍白阴郁、蜷缩在轮椅上的少年,已然抽条拔节,长成了身形颀长的青年。
严彧的肩背宽阔了许多,褪去了少年的单薄,换上了一种属于青年的、清瘦而蕴藏着力量感的轮廓。
五官彻底长开,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利落分明,只是肤色依旧偏向白皙,衬得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更加幽暗。
他话依旧少得可怜,沉默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但那份萦绕周身的、令人窒息的阴郁,已然被一种更内敛、更沉稳的静默所取代。
而朝慈,也从一个带着点婴儿肥的活泼少年,长成了身姿挺拔、笑容明朗的青年。
他的好看是毫无攻击性的,像夏日清晨的阳光,温暖而清澈。
眉眼舒展,笑起来时眼角会微微下弯,带着天然的亲和力。
爱吃爱睡的性子一点没变,甚至因为脱离了严格的学生作息,愈发“变本加厉”,总能在家教课的空隙里,精准地找到厨房新出炉的点心,或者窝在任何一个舒服的角落秒睡。
他们没有去学校。
严母考虑到严彧的情况和朝慈的特殊性(毕竟名义上还是“陪伴”),聘请了顶尖的家教团队上门授课。
这让他们拥有了一个相对独立、不受外界干扰的成长空间。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宽敞的书房里。
两名青年隔着一张宽大的书桌相对而坐。桌上摊开着经济学的教材,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家教正在讲解着什么。
严彧坐姿端正,目光落在书本上,神情专注,偶尔会用右手执笔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要点,字迹锋利沉稳。
他的左手依旧自然地垂在身侧,但已经没有人会再投去异样或同情的目光。
而他对面的朝慈,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着笔,眼神已经开始有些放空。
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身上,像有魔力一样,让他的眼皮开始慢慢打架。
家教老师的声音仿佛成了最有效的催眠曲。
终于,他的脑袋一点一点,最后“咚”的一声,轻轻磕在了摊开的书本上,不动了。
严彧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抬起了头。
看到对面那人毫无形象地趴在书上睡着了,碎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睡得脸颊泛红,他的唇角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带着宠溺的弧度。
家教老师推了推眼镜,看着睡着的朝慈,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出声呵斥。
这场景,在过去几年里,早已司空见惯。
严彧放下笔,对家教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
他站起身,动作很轻,走到朝慈身边,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小心翼翼地、动作轻柔地披在了朝慈的肩上。
他的目光在朝慈熟睡的侧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深沉而专注,带着一种经过岁月沉淀后、愈发清晰的占有与温柔。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看向家教,低声道:“老师,请继续。”
家教老师继续讲解起来,只是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
一堂课结束,家教老师离开。
严彧合上书本,没有立刻叫醒朝慈。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新栽的玫瑰丛,安静地等待着。
阳光逐渐移动,眼看就要晒到朝慈趴着的位置。
严彧微微蹙眉,走回书桌旁,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窗帘的角度,恰好将那束过于炽烈的阳光挡在朝慈身外。
又过了片刻,朝慈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肩上的外套滑落一半。
“嗯?下课了?”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迷糊,看到站在窗边的严彧,懒洋洋地问,“你怎么不叫我?”
严彧转过身,逆着光,身形轮廓显得有些朦胧。
他没有回答朝慈的问题,只是走到他身边,将他滑落的外套拿起,自然地搭在自己臂弯,然后伸出右手,指尖轻轻拂去他脸颊上被书本压出的浅浅红痕。
“饿了。”严彧言简意赅,目光落在他脸上。
“饿了啊?走走走!”一听到吃的,朝慈瞬间清醒,眼睛都亮了几分,他猛地站起来,活力满满地拉住严彧的胳膊就往书房外走,“我闻到王妈烤曲奇的香味了,今天肯定是巧克力味的!”
严彧任由他拉着,臂弯里挂着自己的外套,被他半拖半拽地往前走。
看着身前那人因为兴奋而微微晃动的后脑勺,和他依旧戴在手腕上的、那个早已干枯变形却被细心地用透明树脂封存起来的丑丑小花环手链,严彧的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
3年了。
他走出了轮椅,走出了房间,甚至开始接触家族的事务。
他变得更高,更强,更加沉默寡言,足以让外界窥探时感到敬畏。
但在朝慈面前,他仿佛还是那个需要他一点点笨拙地靠近、需要他笑容滋养的少年。
而朝慈,也依旧是那个会在他身边安心睡着,是他的光。
时光改变了他们的容貌,却让某些根植于心底的东西,愈发坚韧和清晰。
严彧反手,轻轻握住了朝慈拉着他手腕的手。
朝慈回头,疑惑地看他。
严彧却只是目视前方,淡淡道:“走慢点。”
语气平静,握着的手,却坚定而温暖。
朝慈“哦”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肩而行。
阳光将两个青年并肩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走廊地板上,亲密无间,仿佛本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