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势力的到来,如同在即将沸腾的油锅里滴入冷水,让议会营地原本相对克制的氛围陡然变得微妙而紧张。那两辆重型装甲车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停泊在议会车辆旁边,带着一种与苏澜小队迥异的、更显厚重与压迫的气质。
林烬透过荆棘的缝隙,冷静地观察着。新来者大约有五六人,全都穿着统一的、带有暗红色火焰纹路的灰白色防护服,装备精良且制式化,行动间沉默而高效,带着一种近乎宗教仪轨般的纪律性。他们与苏澜的交流短暂而疏离,双方泾渭分明,丝毫没有盟友间的热络。
“不是议会的人。”阿雅悄无声息地来到林烬身边,语气肯定,“看装备和做派,像是……‘净火教团’的人。”
“净火教团?”林烬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一个新兴的势力,崛起很快,据说掌控着几处重要的旧时代净化设施。”阿雅低声解释,眼神凝重,“他们自称秉承‘净化废土,重塑纯净世界’的教义,行事偏激,对非其信徒的幸存者态度强硬,对旧时代科技,尤其是涉及生物和环境的遗产,有着超乎寻常的贪婪。苏澜的议会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据说并不愉快。”
林烬的目光锁定在那个与苏澜交谈的教团首领身上。那人身材高大,即使隔着防护面罩,也能感受到其下冰冷的视线。苏澜在与他对视时,身体姿态确实带着一种下意识的紧绷,那不是畏惧,而是一种面对同等甚至更具威胁性对手时的全神戒备。
“他们的目标,恐怕也是‘希望之种’,或者……昆仑相关的遗产。”林烬瞬间做出了判断。净火教团的出现在逻辑上完全说得通,昆仑的生物科技,正是他们这类势力梦寐以求的东西。局面从议会一家的“围猎”,瞬间变成了三方,甚至可能更多方参与的“竞逐”。而他们这支被困在荆棘丛中的小队,就是那最诱人的猎物,也是最脆弱的棋子。
压力骤增。但同时,混乱也意味着机会。
议会营地内,气氛确实如林烬所料的那般僵硬。
在一顶临时撑起的指挥帐篷里,苏澜与那位净火教团的首领——自称“焚化者”卡夫——相对而坐。墨菲安静地站在苏澜身后,如同一个背景。
“苏澜巡查使,”卡夫的声音透过面罩处理器,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教团得到确切情报,‘昆仑’的遗产落入了这群幸存者手中,其中包括代号‘希望之种’的活体样本。根据《净火法典》第三条,任何可能引发生态异变、玷污纯净性的非受控生物技术,都必须由教团回收并净化处理。请将目标移交给我们。”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在宣读既定的律法。
苏澜端起一杯用净水冲泡的、味道寡淡的代用茶,轻轻呷了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底线:“卡夫使者,我想你搞错了几个关键。第一,这里是议会先抵达并建立接触的区域。第二,目标人物林烬及其团队,目前是议会的‘潜在合作对象’,并非囚犯或战利品。第三,关于‘希望之种’的处置权,议会自有考量,不劳教团费心。”
“潜在合作?”卡夫发出一声类似冷笑的电子音,“与可能导致更大污染和混乱的‘昆仑’余孽合作?议会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和短视。净化,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正确的道路由谁定义?教团吗?”苏澜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卡夫,“别忘了,上一次你们所谓的‘净化’,差点引爆了整个锈水镇的放射性沉积层。议会不会允许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尤其是在涉及可能对恢复生态有积极作用的技术时。”
双方立场针锋相对,帐篷内的空气仿佛要凝结成冰。
墨菲适时地插话,语气依旧温和,试图缓和气氛:“卡夫使者,苏澜巡查使,我们或许可以换一个角度思考。目标团队目前藏身于那片变异荆棘丛中,地形复杂,强攻代价巨大,且可能损毁关键样本。或许,我们可以暂时搁置争议,先确保将目标和样本安全‘请’出来,再讨论后续归属?”
他的提议看似折中,实则将皮球又踢了回去,强调了获取的难度,暗示议会并非没有筹码。
卡夫沉默了片刻,面罩下的视线在苏澜和墨菲脸上扫过,最终冰冷地说道:“教团可以给予议会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进行‘劝说’。二十四小时后,如果目标仍未投降并交出所有‘昆仑’遗产,教团将自行采取‘必要措施’进行净化回收。”
他站起身,防护服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不要试图挑战教团的决心,苏澜巡查使。为了净土的未来,我们不惜一切代价。”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了帐篷。
帐篷内,苏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墨菲轻轻叹了口气。
“麻烦大了。”墨菲低声道,“净火教团这群疯子掺和进来,事情就不好控制了。他们真的会强攻,而且会用上一些……我们不愿意看到的手段。”
苏澜揉了揉眉心:“二十四小时……林烬,你会怎么做?是选择与我们合作,还是……”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寂静无声、却仿佛蕴含着风暴的荆棘丛。
荆棘丛内,林烬并不知道具体的二十四小时时限,但他从议会营地突然加强的警戒和那两辆净火教团装甲车引擎不时发出的低沉轰鸣中,嗅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时间,已经不站在他们这一边了。
“必须冒险尝试打开那个入口。”林烬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做出了最终决定,“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可能打破僵局的变量。”
工具是最大的问题。他们仅有的几件金属工具,都是从运输机残骸上拆下的碎片磨制而成,对付锈死的重型合金井盖,无异于螳臂当车。
“或许……可以用火?”猎犬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集中我们剩下的那点燃料,灼烧转轮阀和连接处,利用热胀冷缩,也许能让它松动?”
“风险太大,”阿雅立刻反对,“火光和烟雾会立刻暴露我们的位置和意图。而且,燃料万一控制不好,可能引发荆棘丛火灾,我们会被活活烧死在里面。”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小瑶怯生生地举起了手,她怀里依旧抱着那个装有“希望之种”的容器。
“那个……荆棘……它们的根,好像……好像在动……”她的声音很小,却如同惊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什么?”所有人都看向她。
小瑶指着附近一株异常粗壮的荆棘主根,那根须深深扎入他们之前挖掘过的、靠近金属井盖的沙土中:“我……我一直在观察它。自从我们昨天挖开那里又填上后,这条根须……它缠绕井盖边缘的样子,好像……更紧了?而且,颜色好像也深了一点……”
林烬心中一动,立刻示意众人安静,他凑到那条主根前,仔细观察。小瑶的观察没有错!与其他根系相比,这条主根的确显得更具“活力”,表皮颜色更深,而且它缠绕着井盖锈蚀边缘的部位,似乎……正在分泌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透明液体?那液体接触到锈迹,似乎引发了极其缓慢的……腐蚀?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闯入林烬的脑海——这片变异荆棘,难道在“帮助”他们打开这个入口?是因为它们感知到了井盖下方可能存在的、更深层的水源或营养物质?还是说,这荆棘与地下的避难所,本身就存在着某种未知的共生或对抗关系?
没有时间深究这超乎常理的现象背后的原理了。这或许是唯一的希望。
“改变计划。”林烬当机立断,“不再试图用物理方式强行打开。我们帮助这条根须——清理它周围的障碍,给它创造更好的生长和分泌条件,引导它,‘借助’它的力量,腐蚀掉锈死的结构!”
这是一个疯狂的、闻所未闻的计划。将生存的希望,寄托在一株变异植物的“行为”上。
但此刻,他们别无选择。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小心翼翼地清理着那条主根周围的沙土和细小根须,避免伤到它,同时将节省下来的一点点珍贵的水,优先浇灌在这条主根的基部,试图刺激它加速生长和分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外面的世界,议会与净火教团的无声对峙在继续。苏澜是否会在压力下改变策略?卡夫所谓的“必要措施”究竟是什么?这些未知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
而在荆棘丛深处,一场人与植物协作、与时间赛跑的无声博弈,正在黑暗中紧张地进行着。
那条被寄予厚望的荆棘根须,仿佛真的拥有了某种意识,在得到“帮助”后,以肉眼可见的、远超平常的速度生长着,更加用力地缠绕、挤压着井盖的边缘,分泌的腐蚀性液体也似乎变得多了起来,在锈蚀的金属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进展缓慢,却真实存在。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直趴在井盖旁密切观察的石头,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他压低了声音,几乎语无伦次:
“烬哥!动了!转轮……转轮阀好像……松了一点点!”